如果人一出生即是來到這個星球旅行，但這趟旅程只能遊歷一次。如果可以重啟旅程，相同的「人生景點」仍在原地守候，這是預先編定的行程，你可以選擇的只是以不同身份角色去遊歷，卻需要面對同樣的人生關卡。

上述是電視劇集《三命》的命題，熱愛畫畫的少年選擇了不同的人生路，觀眾看見平行宇宙中主角三種截然不同的人生。不管如何選擇，命中注定要遇上的始終會遇上。但如果可以讓你選擇，你想活出哪一種人生？

現實生活中的旅行不合期望，可以再去一趟；然而人只可活一次。那麼你有糟蹋你唯一一次的人生旅程嗎？

電影《穿越時空の初吻》中，喪夫的松隆子發現可以回到跟丈夫初遇的那一天，她反覆穿越時空，扭盡六壬卻也無法改變丈夫死亡的事實，就如你無論用甚麼方式去日本，富士山仍在那裡守望。最後她終於明白回到過去是為了成就更好的未來。劇本早已編好，每一次重來，她用心演得更好，也從中得到新的領悟，變成一個更值得愛和懂得愛的伴侶，沒有辜負那段短暫的婚姻。

旅行可以重遊舊地，閱讀亦然，可是時光有限，你有沒有糟蹋了閱讀的時光，或者讀書的時間不對，就像開封了一瓶未曾入味的梅酒？

三十年前去英國旅行，年少無知，對英國的文化歷史藝術不熟悉，走訪博物館就如囫圇吞棗，食而不知其味。閱讀的經驗亦然，十年前我因為需要研究現代舞而看林懷民著作的《高處眼亮——林懷民舞蹈歲月告白》。

我從林懷民溫婉的的文字接觸上世紀舞蹈家的故事如伊莎朵拉．鄧肯（Isadora Duncan）、尼金斯基（Vatslav Nijinsky）、露絲．聖．丹尼絲（Ruth St. Denis）、模斯．康寧漢（Merce Cunningham）、碧娜．鮑許（Pina Bausch）、瑪莎．葛蘭姆（Martha Graham）等等。與其說作者是一個親切的導遊，為讀者展示舞蹈世界的風光，他更像一個親厚的哥哥，張開雙臂、敞開心扉迎接大家走進舞蹈世界的大家庭， 一一介紹他的親友給你認識。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看這本書，就像一個剛翻山越嶺抵達營地的旅人，接過遞來的一杯生津解渴的甘露。近日再讀，再嚐出另一番回甘的滋味。

「故地重遊」的契機是因為幾米，從網路得知林懷民從雲門退休，但人生並未退，還一手促成了Focasa馬戲團改編幾米作品的馬戲劇目《幾米男孩的100次勇敢》。幾米世界中的小丑、盲女、高腳士兵，抱魚缸的人，均會在台南水交社文化園區旁大草地上搭建的七層樓帳帳篷現身獻技，為大人小孩帶來歡笑與希望。

我從幾米第一本書《森林裡的秘密》開始成為書迷，也沒想到一位圖文書作者日後會成為跨越國際的知名人物。幾米的《微笑的魚》及《月亮忘記了》如倒影展示作者在對抗病魔時的孤單與哀愁。《幸運兒》卻是赤裸呈現人在高處的惶恐與無奈。

幾米就是書中的董事長，天之驕子成了萬眾矚目的「巨星」，那一雙突如其來的翅膀，是詛咒還是祝福？我想起香港藝人姜濤在上台領獎時的戰戰兢兢，讓他「翱翔天際」的羽翼是由數以千計的羽毛構成，每一根羽毛就是一個支持者，眾心所向令他高飛。可是羽翼不是與生俱來的，不由他控制。

萬人迷真不好當！

高處不勝寒，人生不能逆轉，身不由己的董事長在截翼手術前逃離手術室，最後隱居棲身於森林，用他的天賦幫助有需要的人。2003年書本初版時候我不在意，因為今年Focasa馬戲團的創作，再次翻看《幸運兒》，終留意到頁尾寫着獻給林懷民，當時已經站在高處的巨人。

《高處眼亮》自序寫上獻給俞大綱先生，這位七十年代去世的京劇大師對林懷民影響至深。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在七十年代初創立舞團一點也不容易，林懷民也有灰心失意想打退堂鼓的時候，這位前輩卻常常「剛好多了一張票」，邀林去看京劇聊天吃喝，鼓勵後輩要奮力堅持走出一條新的藝術之路。林懷民也熱衷提攜後輩，就像借出雲門劇場的休閒時段給Focasa馬戲團排練，也如書中第二部卷首語所述：「每一天彷彿都有一扇新的門為我打開，讓我走進一個更大更新鮮的世界」，他開辦雲門基金會，開啟「流浪者計畫」，鼓勵年輕藝術家放眼世界。

「雲門舞集」作為一個國際知名的藝術品牌，一直都如大樹般「扎得深，看得遠」；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粹如菌絲般在作品中縈繞不絕，古典文學、書法、京劇都能融入舞蹈作品中；卻又不忘回應社會當下。1997年首演的《家族合唱》，紀念二二八事件受害者，以口述歷史及客家話唱出時代悲歌。林懷民也曾動搖，世界巡演時外國人聽得明嗎？最後決定原聲上場，一樣感動了萬千海外觀眾。

「有了自信，才能有尊嚴，被尊重比被了解還重要！」這就是藝術家的風骨。

2006年，「雲門舞集」已超過三十歲，林懷民跟爆破藝術家蔡國強共同創作《風．影》，《高處眼亮》書中同名文章回顧了該劇的源起與細節，「老字號」不是固步自封，而是要借別人的腦袋突破界限，更上一層樓。

「細節決定歷史，勇敢夢想，慎選策略，落實細節，走出困局，向上爬，往上走，高處眼亮。」大家加油！任何時候看到這一句，對每一個創作人而言，都是一支強心針！

旅行的意趣不在行在乎心境，每一趟旅程當中的驚喜和收穫，點點滴滴皆可釀成回憶的美酒，也是重遊舊地的契機。閱讀如旅行，在不同的人生階段閱讀會有不同的感受與領悟，只要「保持旅人的好奇與詩人的眼光」，重遊故地必定也有新的發現和感悟。

題外話：

林懷民是台灣編舞家，生於1947年，現年七十八歲。二十二歲時曾留學美國讀新聞系碩士並研習現代舞，1973年創辦「雲門舞集」時只有約二十五、六歲。「雲門舞集」是台灣第一個現代舞劇團，五十多年來創作與呈現了逾一百六十齣舞作，不少知名的台灣現代舞者均出身自「雲門舞集」。

《三命》是2025年於ViuTV首播的電視劇集，由杜琪峰、游乃海、朱淑儀監製，並由蘇家樂、陳國邦、陳佩思、周秀娜、林愷鈴、伍詠詩、徐浩昌等主演，呈現出如果命運能選擇，相同的人物在不同的平行時空會如何發展。

《穿越時空の初吻》是2025年公映的日本電影，由塚原亞由子導演，坂元裕二編劇，松隆子及松村北斗主演，藉穿越時空的情節讓女主角重新學習人生要如何抉擇。

書目：

• 《高處眼亮——林懷民舞蹈歲月告白》
  作者：林懷民
  出版：遠流，2010
  ISBN：9789573267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