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屯積還是收藏？浪費還是瀟灑？執着還是深情？

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一體兩面，「斷捨離」是心態，未必是非實踐不可的行動，人生在世、有散有聚、生離死別是平常，情感上的斷捨離要來得撇脫，反而物質上的斷捨離卻是因人而異，無需強求。

二手書收藏家難道不是屯積書籍？歷史文獻、藝術寶藏要不是有心人好好收藏，恐怕全世界的博物館也要關門。

一件家當不留，用完即棄，要用才買，不過是把問題轉移，製造更多垃圾；喝茶用茶杯、飲酒用酒杯，喝湯用碗，是不是帶着一個盛器能走遍天下？中式菜刀能切菜能剁肉，一雙筷子可能夾麵能挑魚骨，西方的調匙卻要分湯匙、茶匙，中國湯匙還可平放當調味碟，中式餐具要是能獨步天下，全世界的廚櫃可以騰出許多空間。日本人提倡斷捨離，偏偏他們是最重包裝、最愛送禮的民族，包裝物料留下重用又是否屯積舊物？同樣是收集心愛之物，深入研究，有身份地位的人就是收藏家，窮人就是儲物癖？

文化傳承本來就寄托於不同物事，本來每一件新事物的誕生都有其因由。歸根究底是資本主義社會鼓勵消費，從前可傳承三代的東西例如照相機、字典、甚至房屋，在一代人手中已換了幾代款式。不是追捧潮流，而是時代巨輪滾得太快，裝備不夠先進就會落後人前。傳統工藝失傳，物事修補無門，現代人不是不懂就是沒時間，以致家裡屯積大量棄之可惜、留之無能的物件。最簡單是衣物，廉宜布料加上劣等手工，才穿數次已殘舊不堪，丟是浪費、留則佔位。良莠不齊的出版物更是耗費大量地球資源，就更是毫無保留價值。假豪宅充斥市面，地產商巧取豪奪小業主的私人空間，過於寬闊的走廊大堂，與各棟樓宇之間的通道大而無當，反不及從前單幢住宅居住環境寬敞。逼於無奈的割捨，還要故作瀟灑，會不會是自欺欺人的一種？

當然無用之物，不留也罷！藏品如養寵物，養物不同擁有，要是沒條件與心思，不如另覓明主。只是有些藏品，不是買來，是自己一針一線的手作，那就同懷胎十月的親兒無甚分別。如果不知就裡的人看見西西家裡的一堆毛熊，也許會覺得她只是一個屯積毛公仔的老婦。

本來只是想給不大方便的右手鍛鍊，就跑去學造熊，快要80歲的她年前把一針一線縫好的小熊拍照出書，還拿去展覽。毛熊造型都是些中國歷史人物，對她來說，造熊是寄托，小熊都是她的子女，是非賣品。有別於一般的小熊公仔照片集，介紹熊仔的背景同歷史，西西的熊更是身教的教材，可愛版的歷史人物更能提起學生對中國文化的興趣。雖然我翻開第一頁，作者說不能再造娃娃屋了，要造別的，我的第一個念頭還是：「這位前輩房子應該不小。」說到底，還是土地供應問題，要是克勤克儉的打工族像回歸前，打拼十年就可養個400尺的小單位，斷捨離也許沒那麼受歡迎。

書目：

• 《斷捨離》
  作者：山下英子
  譯者：羊恩媺
  出版：平安文化，2011
  ISBN：9789578038059
• 《縫熊志》
  作者：西西
  出版：三聯書店（香港），2009
  ISBN：97896204285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