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教小孩寫作班，有兩首童詩是必選教材，一首是西西的〈可不可以說〉，另一首是方素珍的〈發呆〉，描寫學生在上課時望向窗外遊魂，每當唸到最後四行：

　
忽然
老師叫我：
發呆不要張開嘴
小心流口水

接着一定是全班哄堂大笑，萬試萬靈。

說到詩，李白的〈靜夜思〉應該無人不曉，小孩子隨口能背誦。小時候，大人常說：「熟讀唐詩三百首，唔識寫時也會偷」。筆者大概沒有熟讀，所以詩一直寫得不好，臉皮又不夠厚，不敢隨便偷。做不成詩人不要緊，做讀者總可以了吧！

以前讀詩，理論甚多，唐詩講求格律，律詩絕句平仄，又對偶又押韻，甚麼頷頸二聯，考試過後，統統還給老師。相較之下，現代詩（新詩）自由得多，用大家熟悉的白話文來寫，任何格式都可以，押韻又得，不押韻都得。歷屆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中，不乏創作詩歌的作家，個人偏愛波蘭詩人辛波絲卡，一首〈一見鍾情〉反複細讀，每一回都讀出不一樣的體悟。

不要以為諾貝爾文學獎一定很深奧，2016年的得主是美國創作歌手Bob Dylan，優秀的歌詞的確能與文學作品看齊。

幾個月前在圖書館遇上一本小巧的詩集，嫩綠的包裝讓它在書架上特別耀眼，便把它借回家。陌生的作者名字，有趣的書名，黃柏軒的《腎友川柳》。

川柳是一種日本新詩，它跟俳句一樣，要求以五、七、五（個音）為規律，俳句還需要有季語（代表四季或新年的用語）。大學時讀到的第一首俳句，是松尾芭蕉的名作：

　
古池や／ 蛙飛び込む／ 水の音
（ふるいけや ／かわずとびこむ／ みずのおと）
直譯：古池啊／青蛙跳進去／水的聲音

川柳的內容比較自由，主題圍繞日常生活及諷刺時事，日本流行各式各樣的川柳比賽，例如：上班族川柳、宅宅川柳、廁所川柳、銀髮川柳等等，當中不乏搞笑幽默的作品，讓經常身處緊張忙碌生活的城市人換一種心情，哈哈一笑。

黃柏軒在三十八歲時被檢驗出末期腎衰竭，洗腎是唯一的選擇，處理不當可能會在幾周內死掉。他試過所有逃避的方法，最終還是要接受現實，正式成為腎友。坦然面對洗腎成為生活一部分之後，思路也因而轉變，要快樂地活下去。最快樂的表達方式，莫過於把自己的病轉化成讓人開懷大笑的文字。

　
〈幸福感〉
吃了新藥
睡到中午
微微的幸福感
　
〈默契〉
過年期間能說上幾句話的
只有切掉一顆腎的三伯
和肋骨骨折的大伯母
　
〈被叫帥哥〉
洗腎洗到暈倒的早上
護士姊姊盯著我的眼睛說
「你怎麼那麼帥。」
血壓突然回來了

讀過《腎友川柳》之後，發現坊間有《銀髮川柳》系列，投稿的民眾平均年齡六十九歲，有的更上百歲。年歲可以累積生活智慧和幽默感，讀長者寫的川柳，有一種看破紅塵的豁達。

　
想去天堂看看
如果可以
當天回來就好
——齋千代子／七十一歲／無業
　
LED燈真長壽
在它壞掉前
我就先再見了
——佐佐木義雄／七十八歲／無業
　
找紙筆到一半
就已經忘記
我到底想記下什麼
——山本隆莊／七十三歲／無業

但願大家不必經歷大病或生死，也能欣賞到人世間不同的風景。

書目：

• 《腎友川柳》
  作者：黃柏軒
  出版：愛文社，2021
  ISBN：9789869729864
• 《銀髮川柳1——以為是愛情，結果是心律不整》
  作者：日本公益社團法人全國自費老人之家協會
  繪者：古谷充子
  出版：三采文化，2024
  ISBN：9786263585140
• 《銀髮川柳2——飯只能吃8分飽，剩下2分要吃藥》
  作者：日本公益社團法人全國自費老人之家協會
  繪者：古谷充子
  出版：三采文化，2024
  ISBN：9786263585157
• 《銀髮川柳3——喜歡比我年長的對象，但他們都不在了》
  作者：日本公益社團法人全國自費老人之家協會
  繪者：古谷充子
  出版：三采文化，2024
  ISBN：9786263585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