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走上坡道

  • 作者: 阿Wen
  • 日期: 2021-04-04

東野圭吾的推理小說充滿懸疑,也反映社會問題。在困絕時,哪裡有光?《白夜行》女主角雪穗的告白:「我的天空裡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麼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至少,不是完全漆黑一片。

有關困境,想起角田光代的《坡道上的家》,年輕母親的困境。作家在構思小說時,腦海中出現的畫面就是一位母親推着嬰兒車走上坡道的情形,走上斜坡,每一步都吃力,愈走愈吃力,要回幸福的家,過程艱辛,不為外人道,有苦自己知。

《坡道上的家》主角是主婦里沙子,突然接到法院通知被選為後備陪審員,一宗母親涉嫌溺斃女兒的案件,同為人母,里沙子能理解疑犯水穗所經歷的,重要的是里沙子也因此反省自身處境。她婚後辭職成為全職主婦,生活重心從此就只有丈夫和女兒,幸福?不是,她的壓力和不安來自公公婆婆和丈夫,一些看似沒有惡意的說話令沙里子感到自身價值被貶低,而她無力抵抗。她察覺到丈夫常用一些看似平靜、顧及感受的話不斷地藐視她、傷害她,而原因,在小說尾段提及她回想起原生家庭,她的母親也曾用說話嘲諷她,她會認為母親怕女兒超越自己,心生不安,用說話貶低女兒,里沙子選擇逃避的方式是不再跟母親談自己的事,只說順母親意的話,兩人距離愈來愈遠。里沙子察覺其實丈夫也是如此,用藐視和傷害她的話去控制她,來減低他的不安感,維持家庭運作。里沙子在這種愛裡放棄自我放棄了思考,放棄做決定,輕鬆但不安地生活着,套入一個母親在社會上被認定的當然職能和期望,卻陷入困境,求助無援。可能這也是很多母親面對的困境,孤獨地在幽暗中,看不見光。

作者設定主角以及溺斃女兒案的母親婚前都是職業女性,工作多年,有知識有工作能力,婚後卻落入困局:在傳統的家庭模式中,夫婦角色地位不對等,令女性變得弱勢,自我價值被貶低,去配合社會期望。小說最後一節,作者安排了里沙子和朋友聚會,在暢飲中,在談笑中,沒有包袱,沒有束縛,做回自己,就當是困局裡的一個出口。

問題不是一時三刻可以解決,頓時變成幸福家庭,但有朋友可以互訴,也是幽暗中的一點光。

面對困境的母親,是要給予更多關注,近來有幾位母親自殺了,最為人熟悉的是竹內結子,為甚麼要了結自己生命?很惋惜啊。從媒體得來的資訊,事發前一切如常,一家四口晚飯後,她獨自一人走上樓梯,返回房間,就這樣走了,家人還在身邊。身邊沒有人察覺不妥,她似乎沒有向任何人傾訴,只是從訪問中透露過當母親的壓力很大,又擔心演藝事業,怕被取替。照片中的她笑容滿面,但活在幽暗中,面對身邊的人還裝作沒事一樣,笑面迎人,旁人也無法察覺她的困擾。這可能是抑鬱症,情況就似外面明明是大白天,患者卻只看到黑夜,容易有輕生的念頭,而且可以沒有一絲徵兆。

蘇屋邨的那位母親,還有最近從新聞報導中知悉又添一宗,傳染病似的,每次有自殺事件報導,新聞的下方也有輔導熱線,如撒瑪利亞防止自殺會、生命熱線等機構的熱線電話號碼,可惜就是沒有被看見。

辛波斯卡寫過一首有關自殺的詩:

《自殺者的房間》
 
我打賭,你們必定以為,這房間空無一物。
不對。裡面有三把椅子,椅背堅固。
一盞燈,可以驅散黑暗。
一張桌子,上面有一隻錢包和一些報紙。
一尊虛靜的佛,一尊憂慮的基督。
七頭可以帶來幸運的大象,抽屜裡還有個筆記本。
你們以為,我們的地址不在它裡面?
 
沒有書、繪畫、唱片,你們猜測?
不對。一雙黑暗的手平衡住了一隻令人欣慰的小號。
薩絲姬婭和她忠誠的小花。
歡愉,諸神之火。
奧德修斯在書架上舒展,在甜蜜的睡夢中,
在第五卷的苦難之後
道德家們
以金色字母,將自己的名字
銘刻在精美的皮製書脊上。
臨近處,政治家們挺直着背脊。
 
沒有出口?難道大門不是嗎?
缺少風景?窗子擁有其他的景色。
他的眼鏡
擱在窗臺上。
一隻蒼蠅嗡嗡鳴叫——它還活着。
 
你們以為,那張便簽一定會告訴我們一些事情。
然而,倘若我說,根本就沒有便簽——
他擁有那麼多朋友,但是,我們所有人都極其適合
被裝入倚靠在杯子上的空信封。

(摘自《我曾這樣寂寞生活 辛波斯卡詩選》胡桑譯本)

書目:

  • 《坡道上的家》
    作者:角田光代
    譯者:楊明綺
    出版:春天出版社,2018
    ISBN:9789579609821
  • 《白夜行》
    作者:東野圭吾
    譯者:劉姿君
    出版:獨步文化,2007
    ISBN:9789866954788 / 9789866954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