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我如何不愛貓

人總不免一死,要是能夠死而無憾,不枉此生;了無牽掛地撒手人寰,也就圓滿一生。

如何才算圓滿人生呢?年齡未必是指標,血友病患者子鶩因輸血染上愛滋病,卻積極面對惡運,他死時只有廿三歲,臨終前把經歷寫成《海闊天空》一書,遺愛人間,子鶩的人生可說是短暫而豐盛。

很多人的生命旅途無風無浪、平平淡淡過完一生,遺憾與否,視乎各人性格、身份與際遇,「你不是死得像個英雄,就是活得夠久看着自己變成惡人。」這句來自電影《蝙蝠俠:黑夜之神》(The Dark Knight,2008)的金句,點出人生的無奈,死得其所並不容易,有些人半生榮耀,卻在晚年一念之差含恨而終。

當然有些人不介意遺臭萬年,追求永生。古時統治者渴望長生不死,未必是大事未了,更多的是貪戀權力。不死其實是詛咒,吸血僵屍看着身邊的人逐一老死,即使不斷建立新的關係,卻要面對永無休止的生離死別,自己卻不得安息,獨享孤寂。

正所謂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生於世,只要能痛痛快快地過活,就算沒白活一場。只是世事無常,生命不是你說如何規劃就說了算,有時人無論多努力,就是不順遂,時不予我,鬱鬱而終就是這樣。

甚麼是無憾?標準因人而異,佐野洋子創作的《活過一百萬次的貓》,說的就是一隻自覺死而有憾的「貓生」故事。貓性格桀驁不馴,雖寵而不驕,受得起萬千寵愛,卻耐不住絲毫管束。《活了一百萬次的貓》的主角花貓死了很多次,就是活得不夠好,所以要一次又一次再活過。牠曾是一國之君的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是魔術師的好拍檔,是萬眾矚目的焦點;也隨水手四海為家,同遊萬里;也曾是老婆婆和小女孩的伴。可是在我看來,貓每次都不得好死。最後牠不當別人的貓,自己當家作主,其他貓跟牠示好,牠也不領情。牠後來愛上一隻大白貓,白貓起初對他愛理不理,兩貓在一起之後,生了一堆孩子,而白貓有天死了,貓主角大哭一場後也死了,再也沒活過來。這本書裡說的無憾,就是遇上對的人,然後相伴相依到老死。故事開首說花貓每次離去,主人都哭得死去活來,而結尾則是花貓在白貓死後大哭一場。前後比對,主人們是為失去珍貴的物件而難過,貓卻是痛失摯愛而傷心。

以貓當主角的故事很多,另一個我愛跟孩子說的故事是《教海鷗飛行的貓》,故事說一隻遭石油污染傷害而奄奄一息的海鷗,臨終托孤,把蛋交托給天敵大黑貓索爾巴斯,讓蛋孵化並要教牠飛行。大黑貓不能拒絕一個臨終者的請求,竟接下這不可能的任務,當了海鷗「幸運」的「媽媽」。故事結尾主角大黑貓也為所愛的海鷗「幸運」離去而哭,不過這是喜悅的淚水。這本書的命題關於跨種族的大愛與包容,與及個人成長和勇氣。故事情節曲折緊湊卻不失細膩,角色之間的情誼教人動容。貓是鳥的天敵,也是老鼠的天敵,但老鼠卻是故事的大反派,貓為救小海鷗跟老鼠談判的一場驚心動魄。小海鷗聽了閒言以為黑貓養大牠是為了最後把牠吃掉,黑貓的一段心底話,我看一次哭一次:

「每次你說你是一隻貓的時候,我們都沒有糾正你,因為我們很高興你願意成為我們的一份子,可是你和我們不同,我們也喜歡這種不同。」

「我們為你付出愛心,從來沒有想過要把你變成一隻貓。我們都愛你,小海鷗,也知道你愛我們,把我們當成朋友、親人,而且你讓我們知道感到驕傲是怎麼一回事,也讓我學會去欣賞、尊重、喜歡不同種類的動物。要去接納、喜歡同類是很簡單的事,但如果是不同的種類,那就困難多了。」

貓教會海鷗飛,就是令牠成為真正的海鷗,過程困難重重,但因為愛,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故事的結尾也是高潮,海鷗勇敢地離開燈塔,展翼飛向風雨,然後急速墮下……這故事傷感卻不是悲劇。

故事的尾聲,主導角色終於由黑貓轉移到小海鷗身上,也帶出作者最後一個訊息:「只有那些有勇氣去飛的,才能飛起來。」

一起飛吧!

題外話:

創作《教海鷗飛行的貓》的智利作家路易斯.賽普維達(Luis Sepúlveda),因新冠病毒於2020年4月16日在西班牙Oviedo逝世。《教海鷗飛行的貓》曾於1998年於意大利改編成動畫電影《小海鷗與貓》(La gabbianella e il gatto,Enzo D'Alò導演),作家本人也有參與配音。這部可愛溫暖的電影也有英文版本叫做《Lucky and Zorba》

書目:

  • 《海闊天空》
    作者:子鶩
    出版:突破,1995
    ISBN:9622649718
  • 《活了100萬次的貓》
    作者:佐野洋子
    譯者:林真美
    出版:步步,2018
    ISBN:9789869677813
  • 《教海鷗飛行的貓》(Historia de una gaviota y del gato que le enseño a volar)
    作者:路易斯.塞普維達(Luis Sepúlveda)
    譯者:湯世鑄
    出版:晨星,2017
    ISBN:9789864432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