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情人

看罷李伯衡借題發揮之作〈貓邊人〉,為免再次掉進寵物主題文章的旋渦,這篇文章不談貓也不聊狗,但跟寵物與陪伴都沾上了邊。

文怡的生活伴侶海豚離世後,也有別的感情寄托,看她在家種菜種出一個花園來,隔着屏幕看也覺賞心悅目。疫情肆虐,經濟蕭條,房價仍高企不倒,舒適的生活空間在隔離時期顯得無比重要。如果有一份包食宿的工作,但工作環境常與靈物打交道,不用交租可以住大屋,還附送一個大花園,你願意嗎?

《家守綺譚》的主角綿貴征四郎以寫作為志業,生活拮据;「亡友」高堂的父親搬往已婚女兒的家同住,向主角提議由他看守老家,他只需好好看守打理房子以抵房租。這本是兩全其美各取所需的方法,而全書就是二十八篇以主角遇見的植物為名的小品故事。第一篇主題花百日紅又名「滑猿」,只因枝幹平滑,猿猴也抓不住而得名。主角免費住大屋,需兼任園丁照料花草,豈知每天在百日紅的枝幹上溫柔的觸摸,竟令花兒愛上他。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百日紅猛力拍打窗戶,這時候衣櫥上的山水畫軸也水波流轉,老同學踏舟翩然而至,破畫而出。已成畫中人的「亡友」告訴主角百日紅愛上他,解救之法就是每天給花唸故事,那花就不會對他胡思亂想了。

我看到這兒,心忖原來此書是日版《聊齋》,給花講故事的點子,挺有意思的,愈發有興趣追看下去。書的中段,竟有百日紅化身為人報恩的情節,只是情節交待隱晦,疑幻疑真,更添朦朧之美。

每篇小故事以植物入題,故事跟植物的本質特性沒有甚麼大關係,文章就是主角的園丁日記,描述一下隨眼所見的花,話題一轉就是其他日常瑣事,主角埋首寫作以外就是上山散步找和尚下棋,途中偶爾遇上會變身的靈物如狐狸、狸貓、水獺、花仙等等。一章一章看下去,愈發現主角現實得可愛。如〈忘都草〉一篇,說主角在「亡友」游說下不大情願收養自來犬並取名五郎,引來鄰居太太的憐愛,每天送來煮多了的美食,當然也算上主角一份,除為主角帶來口福之樂,五郎更多次在主角迷路時及時出現救他回家,人犬之間的情誼點點滴滴累積起來。

當中我最愛的一篇是〈白木蘭〉,原是龍胎寄孕花苞中,本是奇貨可居,把花賣給上門討賣的貨郎就可大賺一筆,主角卻與五郎守護龍胎直至誕生。而書中出現幻變成人形的靈物,也不過是戲弄一下男生,鄰居說碰上水獺倒大霉,不過是要花一整天陪它釣魚,主角心忖這也不壞。可見此人雖有夢想,卻無世人眼中的大志,只求應付了基本生活條件就優哉悠哉地寫文章好了。故事的結局透露吃了某種植物就能快活在無憂之地過活,也解釋了「亡友」成畫中人之謎,面對夢想生活,主角最後的選擇又是甚麼?在此暫不劇透。

我看的版本只有黑白插圖,一邊看一邊想要是編成繪本該是甚麼模樣。然後想起新近出版的一本圖冊《植物情人》,作者黃湘玲本是鋼琴教師,生活簡約,53歲才開始自學水彩。作者欣賞花的天然美態,花開有時,就趕在花謝之前畫花,只寫生不畫死,為了畫花,花季會特地上山寫生。我初看作者序,已看得淚流滿面,一頁一頁翻下去,邊看邊哭,這不是圖冊,根本就是繪本,筆下的花都活靈活現,寥寥數語的文字卻觸動人心。摘錄如下:

「世上沒有不平凡的人。所以也不能沒有小草小花。」

「葉子,深不可測。」

「繪畫讓自己愈來愈孤獨、但孤獨讓人滿足。」

「多混多試,就會找到自己的色彩。」

從畫畫到出版,黃湘玲因伯樂驟然離世,頓悟時間不會等人,主動聯絡誠品出版,此書才能面世。

看罷這兩本書,又令我想起豐子愷的《護生畫集》,所謂「護生」,實際是在「護心」,要「去除殘忍心,長養慈悲心,然後拿此心來待人處世」,懷有仁愛之心看待萬物,難怪作品如斯動人。

書目:

  • 《家守綺譚》(繁體中文十週年紀念版)
    作者:梨木香步
    譯者:張秋明
    出版:木馬文化,2019
    ISBN:9789863597186
  • 《植物情人》
    作者:黃湘玲
    出版:大塊文化,2021
    ISBN:97898655493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