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限期

世間萬物皆有限期,一到了期限,怎麼挽留也挽留不住。感情也一樣,就如陽光從早上的溫和,去到中午的熾熱,再到下午的悶熱,及至叫人驚艷的夕陽,再到最後永久的黑夜,看著黑漆漆的夜空,沒有半點光芒、沒有半點生機、沒有半點希望,看著看著叫人不禁想起過往我和母親關係之間的種種限期。

在嬰兒至小學時期,是依賴期。那時的太陽初昇,以溫和的光溫暖大地,猶如母親溫柔的語氣。那時候,我每天一到黃昏就會不停嚷著:「媽媽!媽媽!今天也要給我做好吃的菜!」;晚上一洗完澡就會拉著媽媽的手叫著:「媽媽!媽媽!給我吹吹頭髮!」;晚上睡覺前也一定會纏著母親鬧:「媽媽!媽媽!給我說故事!」而母親面對我這些要求總是面帶笑容如清晨的陽光般溫柔地答應著。

當升上中學後,依賴期便到了限期並消失得無影無蹤。迎來的,是熱情期。在中學至大學期間,是中午時分的太陽,母親就像耀眼的太陽照耀著我的生命,不容許一絲黑暗;又像熾熱的陽光保護著我,將寒冷趕盡殺絕。在這段時期,我每天回到家就立馬飛奔到廚房找母親,跟她分享喜樂與哀愁。還記得有一次在學校收到委屈,回到家後便哀傷起來,只見母親的眼神如熾熱的陽光,像要把所有令我難堪的事和物燒成灰燼。

可惜,期限到了。熱情期始終要過去,但我萬萬想不到正在向我們招手的是分歧及疏遠期。在那時候,陽光已沒有了當初的熱熾,留下的卻是叫人生厭的悶熱,晨光開始熹微,我們的感情亦隨之變淡。那時候,我們經常因為大小事而爭吵,更因此而漸漸疏遠。基於出到社會後開始工作的原因,加班開始變成了家常便飯,由於經常性晚歸的原因,我們在生活作息時間出現了衝突、矛盾甚至分歧,彼此間的關係急轉直下,最後我更搬離了這個家,離開了母親。

隨著限期的來臨,晨光漸變黯淡,亦迎來了後悔期。在搬離家後的這段期間,我和母親甚少聯絡,直到有一次母親告訴我她染上了頑疾。聽到噩耗後,我抬頭看著窗外,發現太陽已變成了夕陽,不經不覺間時間已經逝去,而在過了幾個限期後,太陽已經快要下山。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才驚覺到夕陽的美麗,母愛的美好,晨光已從以往的強勁不知不覺間變成軟弱無力,但不變的是她依舊以最大的力量照耀著我,溫暖著我。這使我感到無比歉疚及後悔,我每天去醫院探望著母親,想盡辦法彌補所錯失的,又四處尋找良醫,渴望延長母親的生命,渴望延長這段後悔期,因為我比誰都清楚一但後悔期完結,便只可以懷念。然而,就像馬致遠所寫的「眼前紅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車」,天命不可違,夕陽眨眼間已下山,母親的生命伴隨著後悔期一起迎來了終結,迎來了限期。

夕陽終究還是下山了,迎來的是無止境的黑夜,再也沒有光和暖,剩下的是無窮無盡的思念。在黑夜裡,我幾度嘗試催眠自己,但心中的思念卻讓我煎熬不已、徹夜難眠。我一直祈禱,盼著晨曦的來臨,但太陽已經消失,黑夜亦會是無限期的。

經過依賴期、熱情期、分歧及疏遠期及後悔期,遺下的是思念期。以往每個時期都有著一個限期,到了限期怎麼也留不住,不過我心裡清楚,對母親的思念再沒有限期,再沒有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