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錯失了這次機會,但我並不後悔。

我低頭寫著字,可那隻破舊的鋼筆,卻怎麼也寫不出墨來,印在紙上,只有幾道痕。我仔細地端詳起那支筆來,這支筆是一位老先生送給我的,自從那一次,我都沒再見過他。父親把我叫走,說要出發了,我低著頭跟父親走出房間。在上車的那一剎,我猛地望向我手中的筆,那質感我彷彿又遇到了那位老先生,那位老先生和藹親切的手。

在今年春節期間我又回到了家鄉,家鄉裡的變化不是很大,我經常漫步到幼時的老街,裡面有我童年的痕跡。

老街很窄,只容得四五人並肩走過,鋪在地上的石磚是青黑色的,路的兩旁則佈滿了店舖,是不是可以聽得到賣家的叫賣聲,又有幾家鋪子的包子冒著熱氣,飄向天空,當中我最喜歡的是一位老先生的文具舖,他總是靜靜地躺在一張竹椅上,聽著老掉牙的戲劇,瞇著眼,彷彿快睡著的樣子,可一旦有客人來,他又立馬精神起來。

那隻破舊的鋼筆,就是在這裡得到的。那時的我才八九歲,學校裡都盛行著鋼筆的潮流,我也不例外,總是跑進這位老先生的鋪子裡,隔著玻璃櫃眼巴巴地望著當時還是最新潮流的鋼筆。去的次數多了,和老先生也熟落了,他經常讓我把玩那隻鋼筆,而我則跟他聊聊校園的趣事,老先生的頭髮很亂,頗有鳥巢的味道,但衣服卻很整齊,時不時地在襯衫上別跟鋼筆,帶著一股文人的氣息。再到後來,在我要去畢業的前幾天,他小心翼翼地取下自己胸前的鋼筆同我說道歉:「這支筆就送給你了,玻璃櫃的那隻鋼筆太重了你寫不來。」他雙手端著那隻筆朝我遞來,我在手上把玩了一會兒,便開心地回家了。直到後來我從中學回來後,也就再也沒有見到他,現在經營那家鋪子的是別戶人家,我問他們老先生的去向,他們卻也說不知道。那位老先生和他的筆,就這樣裝在我的回憶裡了。

現在,老街上還是不斷地下著大雨,打在磚石上能聽到鞭炮似的聲響,我撐著傘又重新站在家店鋪前,由於是春節期間,這鋪兒沒開。因為每次都要過好久才能回家一次,就在這沒人的店舖門口,屁股上墊了張報紙便坐了下來,想等雨小一點才走。

閒來無事,便坐在鋪子前,將老街的樣貌全部用力地看了一遍,正當我望向街頭時,突然,一個六七十的老人家走了過來,撐著一把黑色的傘,一小步一小步生怕踩到水坑地蹣跚過來,老人也是禿頭,被風吹過來的雨水打在他的頭上,他就停了下來,拿口袋裡的毛巾擦一擦,再疊好,重新放回去。走到店舖前,彷彿沒看到我似的,佇立了幾秒鐘,便頭也不回地往街尾走去,值得留意的是他的胸前也別了一隻鋼筆。

在他佇立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他和可能是那位老先生,可是正當我想開口問時,他已經離我好幾個店鋪遠了。興許是因為雨大,也興許是我怕與別人交談,我就站了起來,沒有跑過去,而是衝著那個老人喊:「老先生,我回來找您了。」一連喊了幾次,也不見老人停下來。我心想:「應該不會這麼巧,可能是別人家的老人吧。」

雨漸漸小了,我也準備打道回府了,我伸手將那隻筆上的雨水擦乾,筆蓋是平的,光滑的,打的時候就好像那位老人在擦他的頭,想到這裡,我笑了,笑自己的天真,等回到住所時,我突然想起來,原來老先生有耳背,難怪小時候我好幾次叫他,他都不應我,也難怪他不敢睡著,因為他聽不見。

思緒間,我連忙重新跑到街道裡,四處尋找著那位老人,可竟然找不著了。我開始安慰自己,興許不是呢。我望著那位老人最後消失的地方,我笑了,笑這位老人,笑他對店舖的留戀,往事的牽掛。我重新望向店舖,眼裡滿滿的是回憶,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人讓我錯失了這次許久的機會,但我知道老人應該還記得我,起碼他記得這家舖子,在下次相逢的時候,我再剃光頭來去,像小時候那樣,他姑且就認得我了,我看著鋼筆,想起了老先生與我的童年。

也許在人生中我們會錯過很多相認、相識的機會,但其實這也可以讓當初那份回憶保留在昨日,細細品味昨日的美好,因為我們誰也不知道當初的感情是否會被時間沖淡,回不到當初的模樣,給自己心中留下失望。其實有時候錯過的時候,用回憶去回憶當初的一切惠比與老先生的相認來得更好,因為我害怕老先生不認得我。「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我不知道會不會與老先生再次相逢,但我自己知道就算相逢了,我也不會與老先生相認我,他對我而言最美好的回憶就是那隻一直不出墨的鋼筆。

在車上,我一直想老先生是不是怕這隻筆的墨政黑自己的衣服,才把筆頭整懷的,想來想去,想到這裡,望向窗外,望向父親,缺發現個個人都是老先生了,個個都是回憶了。

雖然我錯失了這次機會,但我並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