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重演

  • 作者: 許家旖
  • 寫作年級: F6
  • 寫作日期: 2022-9
  • 學校: 嘉諾撒書院

圓碟狠狠地摔跌在地面上,刺耳的聲音伴隨著紛飛的碎片濺滿這個狹小的客廳,尖銳的白色蝴蝶在腳間的皮膚飛舞擦過,留下一道道不甚明顯的血軌。撕心裂肺的咆哮宛如被按下了某個停止鍵般,啞然而止,如同上次,上上次的鬧劇般,重演的劇情來到了相同的結尾,陰沉著臉的父親奪門而出,傷痕累累的母親側身癱坐在沙發上,狼狽又無助地哭泣。我默默地拾起了散碎的陶碟,這齣家庭慘劇與同循環的圓周,畫了一遍又一遍,圓碟終有破碎的一天,而剛剛的畫面只會在明天、後天、大後天又一次地重演,直至一筆結束,然後再次來到相同的起點,永無休止。

或許在鬧劇開幕的伊始,圓規就已經在我們的生活中畫下一個永遠無法逃脫的圓。在父親尚未成為高利貸的擔保人前。,我們一家的生活平凡又溫暖:嚴厲又有威嚴的父親,溫柔而又細膩的母親,想必也是千千萬萬個幸福家庭的標準搭配。我們雖談不上大富大貴,但也卻是三餐不愁溫飽;雖沒有富貴榮華,卻也有一處遮風擋雨的小家。一切都是那般的尋常,直至那場人禍的降臨,父親的某個友人,請父親作為高利貸的擔保人,又在創業資金敗光後,徹底銷聲匿跡。巨額的負債突然跌壓在父親的雙肩,成為拖累這個平凡家庭的一塊巨石。高利貸的利息是雪崩時雪潮,從高峰中落下,然後在極短時間內累積成足以埋沒無數人的龐然巨物。追債公司則是擾人的花紋,看似只是緊追不捨地上門「追錢」,蚊毒卻就在這不起眼的滋擾中撒播下,從家中追債到公司,鮮紅的紅漆濺滿花蚊們途經的所有門,父親也因此失去了他的工作,金錢來源的斷絕終令我們徹底陷入絕境。

連綿不絕的人禍足以讓一個人的性情大變,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變得越來越沉默,壓力與不甘令他陰晴不定,酒精是催化劑,父親威嚴的身影漸漸化身成一隻狂怒的怪物。他常常在午夜回家,嘴中帶著模糊不清的囈語與刺鼻的酒氣,微弱的桌燈將他在狹小客廳徘徊的行走投射在那一面慘白的牆面上,灰濛濛的影子似人非人,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醉話令人彷彿身處在某個怪物的洞穴,淒厲可怖,使人毛骨悚然,而這已不知出現在多少個晚上。我靜悄悄地躲在房間門口不敢喘息,細細地聆聽,心臟在喉間怦怦狂跳,彷彿要衝出口腔,被我吐到地上來。隨後,我就會聽到母親微弱的呼喊聲,小心翼翼地呼喚身處客廳中踱步的怪物,無論重演多少次,母親總會觸及到父親的怒氣,客廳中傳來父親滿口的粗言穢語,家具倒地或破碎的聲音,以及母親因為疼痛的尖叫怒罵。我從門縫中偷偷地看,牆上的影子糾纏,混成一撒灰水,與這面牆上上演的無數皮影戲互相重疊、交纏在一起,地面上的碎碗爛碟在微光的折射下映出玻璃或陶瓷的波瀾光彩,似是舞台劇上的打燈光來,卻也絲毫挽救不了這如同煉獄般的場景。

天漸漸地走向黎明,鳥兒在窗外開始啼叫,此時卻是一日中漆黑的時刻。在那聲震耳欲聾的關門聲響起後,我才謹小慎微地走到客廳中收拾滿地狼藉的殘局。或許有時我也曾思慮過,如何才能令這場狼狽的慘劇回到以前平凡溫暖的家庭,但在一次次的血跡中我漸漸意識到,或許正如那破碎的圓碟般,在父親第一次向母親揮動拳頭時,事情已走向無可挽救的局面。命運在我們身上落下筆觸,畫出一個扭曲不全的圓,而我尚在默默忍受的母親、狂怒落魄的父親、無能為力的我,成為了這場荒誕鬧劇無數次重演的伊始,成為這場圓碟的循環中心。


林翼勳博士評語

寫得氛圍恐佈慘戚,似已至不能片刻容忍之境地,且謂如圓之循環,天天重演嚴重至此,又豈是家庭之所堪。此為情造境宜合乎情理為要也。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14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