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旗袍的國際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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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件旗袍,是由我主人思賢造的長旗袍。

端莊的方領、長長的開衩、合身的窄袖,這是我的特徵。最令我自豪的就是胸口前的珍珠盤扣。

我和思賢有一個共同夢想——踏上國際舞台,把旗袍的文化宣揚到世界各地。

機會終於來了。

一天,她把我放入擠擁的行李箱,然後上了郵輪,準備參加一場國際時裝盛事。

她將我掛在房間的陽台上,讓我享受日光浴,便離開了房間。

正當我聽著唱片的音樂,一陣風把我從陽台吹到海中。我嘗試掙扎,但海浪如萬馬奔馳般向我襲來,動彈不得。看著郵輪漸漸遠去,筋疲力竭的我也昏倒了。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在一張木桌上。旁邊有數間簡陋的房子和一條河。

我到底在哪?正當我驚惶失措時,一名膚色黝黑的男人向我走來,他載著頭巾,留著一把鬍子,口中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我到底在哪裏?他是誰?是他把我救起嗎?算了,被救起總比在海中漂泊好。

沒想到,這男人接著把我拿起來,無情地拔出我的珍珠盤扣。我痛不欲生,卻無力擺脫他。轉個頭來,他就將我仍到旁邊的河。河水來得好急,我的絲線都被河水沖散了。

當我再有意識的時候,已經躺在一張冷冰冰的桌上了。模糊眼簾裡我看見中式的懸樑,門口還貼上了對聯。難道這是我熟悉的地方——我的老家?

此時,有位頭髮斑白的老婆婆走進來。她把我搬到裁縫機上為我包紮傷口,並給我戴上了一個全新的盤扣。婆婆把我帶到烏煙瘴氣的大廳,她將我交給一位貌美的少女。少女帶著一副無奈的表情,把我穿在身上便走到大廳中央開始跳起舞來。

周圍的男性客人都在為她歡呼喝采,看似非常欣賞她那風騷的舞姿,但這卻令我感到反感。為何旗袍會淪落到如斯田地?為何我這旗袍會成為妓女的衣服?與此同時,她的舞蹈像是想把我五馬分屍,令我生不如死。

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在慘不忍睹的煎熬中遮過。

時間慢慢流逝,端莊大氣的方領變得殘破不堪;長長的開衩破裂到袖位;合身的窄袖也變得鬆弛了。我每天都看著牆壁上的日曆,等待著完結的一天。

十年已過,她終於把我脫下來,放入一個木箱。此時此刻,我已經很厭倦被人污辱的生活,亦放棄了我的國際夢……

又過了十年,木箱突然「咔嚓」一聲打開。一位老人打開箱子,把我倒在一個牌匾下。刺眼的陽光下,我朦朧地看到牌匾寫著唐人街。唐人街?不就是當年思賢提到參加時裝表演的地方嗎?

忽然,有位姿色天然的金髮美女站在我面前。她身上的禮服都破爛了,它在痛苦的呼喊。這美女打量了我,拍拍我身上的灰塵,便迅速地穿著高跟鞋,將我帶到一間充滿鏡子的房間裏。

別耍我了,已經四十年了!我已經厭倦了這顛來倒去的生活!除非你能把我帶回思賢身邊,否則請你把我放下吧!

接著她用熱騰騰的蒸斗把我的皺紋都熨去,然後就穿上我了。鏡子裡的她看上來優雅、知性,纖腰楚楚。她呼了一口氣,跑到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霎時間,一股強光向我而來——是一個大舞台!我此時驚魂未定,稍稍往下一看,台下站滿了觀眾,有著不同種族的人。

「這是甚麼國際活動嗎?」我心如鹿撞,興奮無比。

她把我帶回家中,看見滿櫃子的影碟及獎盃,才知道她是一位著名的影星。今天是來參加國際電影節的。各地報導都提到因為我的與眾不同,成為了電影節的焦點。

太好了!我總算完成多年的國際夢。

電話在我身旁響起,她接過電話後望了我一眼,二話不說就把我帶到一間唐人街的旗袍店。

「終於回來了!知道我等了你很久嗎?」一雙佈滿皺紋的手將我從女星手上接過來並抱在懷裡。看一看這老人胸前的名牌,她就是思賢——我的主人。「恭喜你,你終於完成了我們的國際夢了!」

此刻的我完成了國際夢,亦回到了思賢懷裏。我感到無比的溫暖,無比的幸福。

我是一件旗袍,一件完成了國際夢的旗袍。


林翼勳博士評語

寫旗袍以第一身為述,歷盡痛苦滄桑,終能圓夢。過程充滿傳奇色彩,表出人世之艱辛酸楚。可謂善為情而造文。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11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