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愛穿旗袍的女性

國亂,只當破而後立,他們顛覆了皇權,行了新政,天地耳目一新,她卻仍被留下來了,只是她不得不脫去那滿人的旗裝,這教她在著裝上一時有些為難:而今改朝換代,她總不能再穿以前的衣服。

然而人們不久便解決了她的煩惱——以一款喚「旗袍」的服裝。

新衣服遠無滿人服飾的古板保守,有纖細優美的線條與緊緻精妙的剪裁勾勒出軀體,五花八門的布樣刺繡與娟秀多樣的花鈕任君挑選,她從那保守典雅的立領開襟瞧見了前朝衣衫的模樣,然挑逗活潑的裙擺又彰顯著新世代的張揚開朗;雖說現下多用花紋質樸的布樣製衣,但這衣裙的模板設計卻無一處不透著一股斯文的貴氣。為她呈上衣服的人滔滔不絕地訴說著設計概念,說是融入了奔放的西洋元素,而在她眼裡看來,旗袍上依依流露的那幾分優雅,幾分神秘,不正是這東方一國氣節的傳承嗎?不正述說著這美麗的衣裳是來自中國,出自中國人之手嗎?

從看到旗袍的第一眼,她便不禁心生喜愛,從此成為了一位愛穿旗袍的女子。

一如她所期望的那般,這款名為旗袍的風潮席捲了整個中國,上至貴族名媛,下至市井新婦,莫不身著旗袍,裝束長衫。這旗袍的身影,更出現在她從人們手裡得來的洋文報紙上,外國文化的交流,加上國人的創造力,旗袍的變換更是多姿多彩。她撫摸過身上旗袍那做工精細別緻的刺繡,只覺得驕傲與欣喜,這絲滑柔軟布料服貼到心底,心中的喜愛更是有增無減。

然只怨天道不公,沒讓這生病的國家多加休息,安定了沒幾年,人民便把這國分成兩半,一半在首都之高,一半在黃土之遠。

她被愛她的人民保護起來,焦心地看著農工軍政鬥了好幾年,人民剛走完那二萬五千里路,那頭倭寇已攻了進來,她也只好無奈收好心愛的旗袍,隨人們東躲西藏起來,心中回憶著盼望著女子們可以精心打扮穿戴旗袍的時光。

躲躲藏藏紛紛擾擾了八年,外敵方退,內亂更盛,直待到海峽把兩派人馬分隔,這國家才換上新的名字。當天終於能換回旗袍,卻又要痛心地把多年來的穿過的衣飾,讀過的書卷打包一半,交予本該同身的胞妹,輕撫過那張和她相同的臉,拍散相同款式旗袍上的灰塵。那道與她相似的背影漸行漸遠,消失在海面的迷霧上,她望極海角,卻見不到胞妹與那群人民未來的模樣,只願他們能不忘記她。

看不見對岸的同胞,卻見國家走進了一條彎路,紅色遍佈這片土地,飄揚的紅旗,燒得噼啪作響的赤焰,哭紅了眼眶的老人們,以及那些殺紅了眼的年輕人們。

她再次被捲入紛亂,流淚看著一座座陪伴她多年的建築在「封建糟粕」的批判中倒下,她的身子也開始虛弱,在人民的千夫所指下,她卻仍用日漸消瘦的身軀護著、撐著懷中身上的旗袍,她深愛旗袍,深愛人民,亦深愛國家,所以她要為了未來的人民和國家留下,留下那些她所喜愛所珍視的。

史冊間,一筆書,萬民哭。

她終究挺過了那黑暗的十年,她終究能再次穿上心愛的旗袍,再次受到人民的重視與珍惜,此去十年復十年。

歷史的浩劫難免讓她不及往昔的豐滿盈潤,未來的發展卻又慢慢填補著她身體的空虛。

她看見人民期望著未來所得,又痛心於過去所失。她雖為此以前瘦弱不少的身體惆悵,卻又感到幸慶與自豪:至少旗袍被留了下來,至少她留了下來。

十年復十年,旗袍登上影視的銀幕,登上國際舞台,封為禮儀代表。

十年復十年,旗袍被譽為中國女子的象徵。

十年復十年,旗袍愈發受到人民的喜愛。

而今,旗袍已成為她的一部分。

而今,她不減對旗袍的喜愛與驕傲。

而今,她仍是那愛穿旗袍的女子。


林翼勳博士評語

藉旗袍以抒發對家國興衰之感,唯心中對旗袍之愛卻始終未渝。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11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