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強不息

傷是什麼?痛又是什麼?或許對於城市人來說,騎單車不小心摔跤了,擦破了皮叫痛;手指被劃破了,叫傷。可是,對於唐山大地震中受傷的人,這些東西又算得上什麼傷,又算得上什麼痛呢?

那晚,爸爸不知道從哪得來的那張碟──《唐山大地震》,我們怎麼都不肯看,嫌它無聊,可爸爸不知道怎麼了,硬要我們看……

那是一個美滿的家庭,有爸爸,有媽媽,有姐姐,有弟弟,雖然生活有點兒困苦,但一家人整整齊齊的比什麼都開心。不料,那一晚卻是那個家的最後一晚。

那一刻的山崩地裂,那一刻的地動山搖,什麼美滿家庭,什麼合家健康,對於那次的地震來說,又算得了什麼,一切都毀滅了,徹徹底底地毀滅了。

當那場地震止息的時候,便是人們痛苦的開端。放眼望去,一片的廢墟,一片的鮮血,一片的屍體,一片的哭泣。

微風吹動著女人凌亂的頭髮,她已顧不上什麼,只是用那雙沾滿了鮮血的手,在廢墟中挖掘著,雙手將混泥土染得鮮紅,衣服上也沾滿了石灰。滿臉的塵,滿臉的傷,她沒有喊痛,因為失去了親人的痛已蓋過了她身上的傷痕。當她聽見,「找到了,他們在這兒”時,她似乎瘋了,瘋狂地嘶喊,瘋狂地奔跑,她拍打著那塊壓著她的兒子和女兒的混泥土,“兒子,聽得見媽在講話嗎?」吶喊著,生怕兒子聽不見,她再一次問女兒同樣的問題。當人們問他,“只能救一個,快告訴我們救哪個,來不及了!”她猶豫了好久,好久,她又能怎樣選擇,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當施救人員準備離開時,她拖住他們的腿“求求你們了,我要兒子!我要兒子!”女兒的淚落了,滑過沾滿塵的臉,一滴一滴地落在混泥土上,她恨,她恨那女人不救她,她恨那女人要如此偏心,她恨她又是那麼愛那女人。

也不知道是上天憐憫這個小女孩,還是那股恨勁演變成了一種堅強的意志,她活下來了,並被一對身為軍人的夫婦領養了。

她開始不愛講話,人家問她什麼她也不回答,大家都以為她失憶了,其實她內心比誰都清楚,她比誰都記得那場災難,她比誰都記得那女人的那句話。她為了那句話,她要變得自強不息。

她比誰都努力學習,她比誰都晚睡早起。那句刻骨銘心的話促使她最後考上了杭州大學,也在那兒發生了第一段戀情,不料卻懷孕了,男的卻捨棄了她。當男友要求墮胎時,誰會有那股勇氣要孜然一身地養活一個弱小的生命。每當她想起地震時,她用小手抓起小石塊敲擊混泥土發出響聲求救時,全身被壓得動彈不得時,心中只掛念親人時,換來的只是那句刻骨銘心的話,她就更有決心要撫養這弱小的生命成人。因為她不希望這小小的生命會跟她一樣,重蹈覆轍那種痛苦。

三十二年了,在此次汶川大地震中,姐弟倆都去救援,而相認了。當年的那小女孩認回媽媽時,我還記得她媽媽說了這樣一句話,“我要是過的花紅柳綠的,就更對不起你們了。”三十二年的傷痛沒有因為時間而磨平了,反而越發的加重了。是啊,一個女人能有多少個三十二年,一個人又有多少個三十二年,全因為那一場災難毀掉了。而又全因他們的自強不息才活到現在。媽媽失去丈夫和女兒的痛,兒子斷了手臂的痛,女兒恨的痛,最後全因為這些痛而又走在了一起。

有時候,憤恨和愧疚又是一種怎樣的動力。結果卻變成自強不息啊!


林翼勳博士評語

筆鋒感情充沛而老辣,所述動人足以起廉振懦。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2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