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遊舊地所見有感

多年後再走進曾包含我兒時回憶又熟悉的亞皆老街,感覺卻是那麼的陌生。

昔日的繁華鬧市,方今因租金高昂,導致很多老字號都消失了,變成了一間一間大公司名下的便利商店既機械式又冰冷的入侵,店員都是露出一副僵硬的笑容,相比起小舖內的熱情招待,簡直判若兩個世界。

走到街頭的位置,發現昔日爺爺好友所開的雜貨店已被「零食物語」取代了。進入店舖,店內所販賣的零食不再是當年的叮叮糖、蔥油餅、冰糖葫蘆,而是四州紫菜、甘大茲、熊仔餅等各式新樣小食。看到一名年邁的老人帶著一個小孩來到舖內挑選零食時,我不禁回想起小時候爺爺總牽著我的小手來到這店鋪,進店就被一群零食、調味料、雪糕櫃、飲品櫃包圍著,門口還有三台扭卡機,我每星期都期待著爺爺給我一元去到抽卡,滿懷希望地會抽到我的偶像。一心姨姨看到我的到訪總是捧著許多零食熱情地招待我;爺爺就靠著生鑄的收銀處檯旁一邊手持香菸,一邊與老友嘮嗑,他們總是歡笑不斷;而一心姨姨就陪我坐在一旁的木造沙發看卡通電視,我邊吃著零食,邊和一心姨姨討論著為甚麼灰太狼一直都捉不到喜洋洋。到爺爺呼喚我走時,心裡都依依不捨、不願離開這店鋪。但是在這店鋪,我卻沒有一點不願離開的心情。

現今街道只剩下隨處可見的大集團旗下餐廳,員工都是用著平穩的聲線裝著熱情地打招呼,面部都是一個虛假笑容,讓我感到很陌生。幸好被我發現在轉角處有一間裝修樸素的茶餐廳,門外看上去跟平日所見的集團下的餐廳有所不同,因此吸引了我。「小姐幾多位呀?」侍應焦躁地問道。我緩緩地舉起了一根手指頭,他便示意我到左邊的坐位。「麻煩你,我想要一份乾炒牛河牛河,凍華田少冰。」我高聲大喊,有位侍應便藐視著我,好像不太想搭理我,便回應到:「小姐,麻煩你掃桌上的二維碼下單。」尷尬得我滿臉通紅低下頭拿出手機點餐。雖然現在普遍的餐廳都是用手機下單,沒想到連茶餐廳也變了用手機下單,人與人之間便少了交流,只是在送餐的時候剩下一丁點接觸。

如此的對比令我想起了曾經常到那間解決三餐的位於街尾的茶餐廳,因此便成為「熟客仔」,懷念老闆娘親切待我們的態度。她一看見爺爺拖著我進舖,便興高采烈地與伙計們說:「帶陳伯和妹妹進去冷氣房。」坐下不久,就傳來一陣陣飯菜的香味,檯面就出現了我們以往點的菜式,老闆娘面帶笑容地端著親自煲的老火湯說道:「快來嚐嚐,今天新鮮煲的。」爺爺都是說不必客氣了,我們家裡也有。但老闆娘常常都無視爺爺的這句話,直接放在這裡開玩笑說:「我又不是煲給你的,我給妹妹喝。」但這間老店經已消失在這條亞皆老街,主廚的味道、老闆娘的熱情、爺爺和老闆娘之間的禮讓亦隨之而殆盡。

當我走到舊時充滿回憶的最後一間舖——「明星髮廊」,眼前的卻是日本流行的「快剪店」。門外貼著「五分鐘速剪」而且價錢便宜,因此吸引不少生活急速的都市人,但是它並沒有洗頭的位置。今天是假日,門外排著長長的隊,有長者、主婦、小學生、年輕人,「真的是不同年齡層都光顧的呢,年輕的人不怕髮型被剪壞的嗎?」我心想。這間快剪店和我以前總不願到街市這些「簡陋」理髮店很相似,都是價錢便宜,沒有洗頭的位置,裝修簡約,我不願到訪的原因是怕太便宜會把我的秀髮剪壞,所以爺爺和我都是明星髮廊的常客。念慈姨姨是一個專業髮型師,因為她刀工熟練和常常給我糖果,所以我才十分放心把我的頭交給她。我的第一次剪短髮也是出自她手,街坊們看到都讚不絕口,令我感到無比驕傲。而爺爺帥氣的髮型和由白髮爺爺變成「黑髮小子」都是由念慈姨姨一手包辦。可惜剪了近十五年得店鋪卻變成了一間快剪店。顧客們都是剪完便很快離開,沒有帶點甚麼表情,剪髮過程當中亦甚少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對髮型的要求,不像念慈姨姨,對每位客人都很健談,客人們都是笑著離開。

如今爺爺經已離世,景物全非,而當年雜貨店傍的那一間小食店已變成一間口罩專門店,街尾的大排檔已變成一間空店舖面還貼著招租啟示,舊時的充滿人情味的髮廊亦變成一間快剪店。

因時代的變遷,許多以往熟悉的面孔也不見了,店鋪亦搬遷甚至消失了,現在再沒有那些充滿人情味的店鋪了。人越大,身邊環境都隨著時間而改變,就如爺爺總是對我嘮嘮叨叨,幼時感到煩躁無比,但當爺爺的聲音已消失了,我卻不捨。所以說,有些事要親身體會才明白世界不會為你停留,要活在當下,珍惜現在所擁有的。


林翼勳博士評語

對昔年的情事與人物逐一描繪以抒懷舊之情,具見衷誠熱愛舊日社區的一切。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13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