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我放下手中的筆,抬頭望去,一疊疊文件放在桌前,上面貼著一張張不同顏色的便利貼,想起這些都是今晚要完成的,我不禁歎了口氣,低頭伏在桌上。長久以來真的太累了,休息一下也不為過吧。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我從文件堆中起來,豪不猶豫地拿起手機,請了四個月的假,還訂了往歐洲的機票及住宿。完成了一系列的動作後,我才回過神來,我剛才是哪來的勇氣,做了這麼一件我從沒想過的事。衝動過後,伴隨的是一種久違的期待、興奮和放鬆,那刻,心中一直緊繃着的絃似乎開始鬆弛下來。

為了完全放鬆身心,我沒有定下甚麼旅遊攻略,也沒有刻意計劃行程。覺得那個地方有趣便找個酒店住下,到處閒逛;無趣的便離去,沒有束縛,沒有枷鎖。

我去過埃及。炎酷悶熱的天氣下,偶爾一股悶風吹過,漫天沙塵,我蒙著面紗,看著不遠處的三座金字塔身處一片金黃風沙中,宏大肅穆的身影若隱若現的出現於人前。金字塔內的走廊燈火通明,地上的黃沙路早被人踏至平坦,到處都氤氳著現代的氣息。直至走到盡頭,兩座巨大神聖的神像立於洞前,守護洞內沉睡著的君王,樹立於面前,才意識到無論是牆上的壁畫、莊嚴的神像、還是塔邊的一塊小石,它們都穿越了數千年的時間,來到我們眼前,向我們訴說它們的故事。

歲月把金字塔藏起來了,但它曾經輝煌的一切卻靠他們自身的努力,得以重現在我們面前,閃閃發光。有時候,是否隨波逐流,確實無法選擇,但能否在過程中仍保留著屬於自己的一點光亮,卻是我們能為之努力的。金字塔在文明戰爭、時間洪流中掙扎生存,歷史和時間是他逃不過的波流,但他還是堅挺不拔地站在我的面前,炫耀著他的傳奇。

黃沙隨風起,薄薄蓋過了眼前景象,朦朦朧朧間,我彷彿看到數千年前的盛世、宏偉、壯麗……

我去過冰島。但我沒有這麼幸運,住了兩星期也沒碰上極光。我住在一間舊式小屋子裏。一個暖烘烘的火爐、踏上去會發出吱吱聲的木板走廊、偶爾升起幾縷炊煙的煙囪,這大概就是冰島人純樸的生活。我站在露台,放眼望去,只見一片皚皚白雪,模模糊糊的小屋身影,頗有幾分「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的意味。有時我會在豔陽高照的中午外出走走,就在附近一個小樹林逛逛。四周無人,只有我一人獨自站在一片白雪中,沉寂的空中只剩風雪吹過的聲音。明媚陽光傾瀉而下,又開始下雪了,晶瑩通透的雪花漫天飄零、交織,映出點點亮光,倒映著整個冰島,跟它們一樣,不離人間,也不落人間。嫩葉上的雪漸厚,樹影婆娑,一切都美若詩畫;人跡罕至,人間煙火遙遙,這裏遠離繁華鬧市,於我而言,一切都美好得不似人間,因此冰島人常說,萬物皆有靈。太陽久違的出現了,給萬物鍍上一層薄薄柔光,風變得輕柔起來,雪也下得溫和。精靈出來了,把我的煩惱帶走。我厭倦鬧市繁囂,討厭這個世界的市儈,自己卻終不能免俗。我帶著隨波逐流的無奈與不甘去流浪,慶幸換來的是如此一片美景。

這四個月來,我漫無目的地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沿途景色,感受過很多世界的角落。每個地方,我也沒有逗留太久,但每個地方的繁華和寧靜我都記得。我記得台灣的夜市,熱鬧紛紜;我記得日本九州的樹林,鬱鬱蔥蔥;我記得馬爾代夫的夜空,星辰滿佈……無數風景,不論好壞、靜鬧,始終在我心裡留下了一個位置,每當想起,總會感覺世界總有地方,能洗涮我一身煩惱。

世界很大,我一向知道。我以前只懂埋頭苦幹,總為一些小事情而埋怨、委屈、氣憤。但看過璀璨星河、浩瀚大海、遼廣大地後,回首生活,便會發現很多曾經我認為的大麻煩、大挑戰,也不過區區小事。世間萬物尚且要用千萬年時間形成,人類也只有數十年時光,又何必拘泥執著呢?

生活在鬧市中,誰能心境一直平靜舒暢呢?但我希望經過這次旅程,即使未來仍要為生活中的瑣碎事而煩心,也能因世界之大而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