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與願

一本鮮紅的證,一場不歡而散的邂逅,一段支離破碎的夢交織在了這一分、這一秒。民政局前的我站在一棵碩大的樹下,這棵樹想必經歷無數的悲歡離合、滄桑巨變,人來了又回。望著從民政局前別離的兩人,苦澀一時間湧上心頭,想不到在這一刻只有樹與我作伴,擺動樹枝,柔軟的樹葉划過我的臉。難道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嗎?難道夢真的碎得那麼突然嗎?

「錢你都花哪了?現在連一頓好的飯都吃不上了!」「現在物價貴你不知道嗎?一點也不爭氣!」幼年的我便在這爭吵不休的環境中成長。一頓飯,一次繳費都能成為戰爭的切入點。每次的戰鬥即便結束,殘留的煙灰也會讓人喘不上氣幾天,只能冷臉以對。我知道,一根繃緊的鋼繩在反覆的拉力下會斷裂,何況是這老舊的細麻繩。這些年來,我是棉襖,驅散冬天的寒冷;我是膠帶,粘補皺紙的裂縫;我是燭台,點亮溫暖的火星。我知道,我要小心翼翼,必須小心翼翼。

「媽,別累著了,讓我來吧!」每次大學的暑假我都會匆匆趕上最早的班次,只怕慢一點夢就會碎。趕到家後,總看到母親在一旁幹著活,父親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氣氛凝如寒霜,像是一場名為「你有空而不幹活」的大雪。看此情形,我便連忙伺候母親坐在沙發上,嘴上念叨著他們一起看電視吧,一切我來即可。每當我拿起抹布抹去地上的灰塵,地上的倒影便愈發清晰,每一抹,都是一場淚與恨的交織,每一抹,倒影著的身影便越孤獨可憐。在吃飯時,我總幫母親一起準備,先把米洗好倒入鍋中,然後摘菜,端盤,一刻也不敢閒著。不過母親也常在廚房叫喚著:「有些人可真會享清福啊!」我連忙捂住母親的嘴,堵住那些繩索崩壞的缺口,似乎這樣便能阻止斷裂。

強迫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比賽,其持續考驗的便是時間與耐力,兩者缺一不可。耐力是有了,時間卻沒能給我多一眼的喘息……

畢業了!我終於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畢業證,已在第一時間踏上了回家的路,正準備把這份喜悅帶給這個強迫而陰寒的家,點亮些許火星,似能有家的煙火氣。「呼……呼……」下車後,我一鼓作氣從車站一路跑上了家門口,途徑了大大小小的車站,粗粗窄窄的街道,快快樂樂的一家。當我走進家門,卻不料世界將在我眼前崩塌,我想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幕。母親匆匆忙忙的收拾著行李,衣服、洗漱用品、個人文件等,一件件的被塞進那張著巨口般的行李箱裏。家裏曾擺放著那些屬於母親的擺件,把家裏填的滿滿的,似還有點家的味道,可頃刻間,一切都沒了,連帶著僅有的、些許的生活痕跡,沒有的還有一顆滿懷熾熱的心。

我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大概,忍著淚,哽咽的說道:「你們怎麼這樣,出去玩……都……不告訴我一聲。」父親冷著臉,比十二月東北外的寒風酷雪還冷的話傾刻而下,「我和你媽要離婚了。」曾經的一切話我都相信我能解決,但這句話卻給了我當頭一棒,讓我失了分寸、失了理智。我突然走到母親與父親身前,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拉著他們走到了臥室的床頭,哭喊著並指著床頭櫃上的一張鑲在一個破碎玻璃框上的照片說道:「你們還記得嗎?這是我七歲那年你們帶我去主題公園玩時拍的全家福。當時我還硬要你們給我買玩具。」說完後我便轉身看著父母,他們表情畏縮,像是不願回憶,逃避一切。在他們臉上,我看不見想喚起的回憶與美好。我不服氣的拉著他們走到了堆滿獎狀的書桌上,指著獎狀說道:「當初我還努力拿了這麼多獎狀,想討你們開心。」我又轉身望去,父母的臉上漾不出半點漣漪,我的優秀和努力似乎喚不起一點的同情。我絕望了……第一次感到這麼渺小無力,我蜷縮著,把頭埋入身下,放聲大哭。哭泣的人,兩對冷眼形成的鬧劇終究是以悲劇收尾,一切努力皆是白費。

後來,我強撐著身子,捂著眼,走到了民政局前,即使再不願也沒辦法了,就像地球不會因為勞累而停止自轉,事情也不會因我而改變。等待父母從民政局出來的每分每秒對我而言都是一場煎熬與血淚,直到父母親出來,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父母親安慰著我說以後若想他們了,就打個電話來找他們,可是缺斤少兩的陪伴終究是不美滿的,以後組建了新家庭,我也會成為那不請自來的「外人」吧!

二十三年來,牛肉的價格,房貸都是爭吵的開端,我差不多是耐心的本身,不屈的化身,我是流水裏較大的那塊石頭,把淚分成兩半。可是一切……都是徒勞。

望著天邊南去的雁,不禁深有所感。雁啊!你能否捎帶上我卑微的夢,把心傳給遠方的人。望著南去而不回頭的雁,一切原來都是自我安慰。看著天邊流浪的雲彩,我以後是否也會流浪四方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心裏只剩下滿滿的迷茫與無措。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14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