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那是一個春天。

那年的春天滿是生機,樹在搖擺、花在微笑,無非是個美好的春天。那天下午,一隻飛蛾在我身旁飛舞。那天晚上,一個死訊在我耳邊飛過,那是屬於外婆的。

不知從何時起,春天竟染上了藍色。那年餘下的春天都下著雨。

那年,我帶上了一幅我和外婆的肖像畫,走進雪白的靈堂,那句從右至左的永遠懷念成了我翳悶的回憶。聲聲啜泣在空堂回盪。

走出靈堂卻是生機勃勃。

春天、春天……遠處傳來的花香淡淡地湧現了回憶,壓過了理性。

那年的春天,我到了外婆家。那是我還小時的事。那年的春天,家裡是沉默的,衹見一片黑。空氣不再像以往輕盈,反是變得沉重。爸、媽和外婆六目交投,彷彿在說一些小孩不懂的問題,我也不敢多作詢問。

起初到這裡我並不懂得笑,外婆總愛拍拍我的頭一笑。回想起來那彷彿是在說要叫我把這一切一笑置之。

有一次我呆呆地看著外婆,問她外公到哪裡去。她衹是淡然一笑,拍拍我的頭,便帶我到街上玩耍。

那天也是下著雨的。春雨。

被滋潤的是萬物。

還記得有一次我哭得很厲害,哇哇大哭,說是自己的蛐蛐死了。那是一個夏天,剛好是立夏,春天才剛過去。她並沒有說些甚麼,衹是從雜物箱中翻出一個小鐵盒,將那幼小的身驅放進去,與外公的相片一同放在紅櫃子裡。

翌日,一盒巧克力放了在我手中。微蠶的手劃過臉龐,刷乾了哭。

「盒子,可別扔了。」

她溫柔敦厚的聲線在耳邊響起。

大約在蛐蛐死後一週,她把一塊刻著蛐蛐的木板放在外公旁,便叫我帶上巧克力的鐵盒到公園裡。

她把蛐蛐放進巧克力盒子,告訴我蛐蛐活得很快樂,總是以甜甜的笑容提及我。接著她便指著一旁的花叢,示意我把蛐蛐放進去。

那段回家路是沉默不語,夏日的翳悶驅不去。

就這樣,她就像春風般吹過滋潤了萬物卻又悄悄離去。

當我再次見到她時,兒時早已逝去,衹剩下飛蛾那輕盈的舞姿。

那天晚上,妳的死訊幽幽地飛來,像是春風般無聲。

春天,是永恆屬於妳的季節。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14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