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聲音令我淚流滿面

你的眼簾正緊緊閉上,你已躲在眼簾後的世界很久了,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你世界中的時間之輪,輪轉過多少次。你的世界是寂靜的、無聲的。沒有你的世界,也是如斯。我對你的掛念,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退。我輕輕地喊著你的名字,你柔軟的尾巴就輕輕的擺動。是你的回應嗎?我多希望你從那個孤獨的世界中逃離。我撫摸著你的身軀,期待著你能「喵」一聲,以作回應,但似乎「喵」對你來說太累了,你也喊不動了。

兒時,總看見你在家中的角落裏,你時常定睛看著我,仔細地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那時,我把你當成一隻玩具貓,與我玩具樂園中的成員毫無分別。我把你深灰色的尾巴當作掃把,試圖用它來清潔我的迷你廚房。你總是以不滿而憤怒的眼神看著我,你曈孔的收縮使你成為一隻令人畏懼的獅子。你對我的不滿卻引起我的好奇,令我不斷測試你的底線。某天,我把你放到我的洗澡水裏。你不斷掙扎,用盡身體每個細胞所提供的能量爬到水面。我無法忘記你在逃出生天後,那兇狠的模樣。你露出銳利的虎牙,眼神裏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你面目猙獰地喊出一聲像雷一樣的「喵」。我癱坐在地上,害怕地躲在一隅。我被你的聲音嚇得全身麻木,茫然失措,眼淚珠子從臉上滾下來,不斷地找母親求助。那一晚,你被母親狠狠地教訓,而我這個欺凌者,卻以勝利者的姿態贏得母親的安慰,我的眼淚成為了掩蓋事實的最佳工具。看著你那委屈的眼神,我的嘴角卻微微的向上抽出一個孤度,享受著逃出法網的快樂。

隨著年歲漸長,我漸漸明白到你和我一樣,是一條有血有肉的生命,你也有你的思想和感情。不知是報應還是懲罰,我也要嘗一嘗被人插贓嫁禍的滋味。那一天,我最要好的朋友背叛了我。曾經,她也是我最深信不疑的好朋友。曾經,我也相信,我和她可以做永遠的朋友。是我的自作多情,還是對世間人情冷暖的想不通、猜不透?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實在是虛無且複雜。是愛,是恨,是情,是仇,似乎並沒有定義。我那不甘又委屈的情緒,似乎渲染到家中的每一個各落。你好像感應到我的情緒,悄悄地走到我腳下,用你毛茸茸的尾巴,安慰著我。善忘,往往是一種上天賦予所有動物的智慧。人卻偏偏沒有這種能在關係中避免受傷的智慧。兒時與你不快的經歷,都被你忘了。陽光透過玻璃窗折射到牆角,當我強忍著淚水,獨自沉思時,是你,用你小小的腦袋蹭我。我抱著你,祈求在你身上得到一絲安慰。那天,你只是靜靜地坐在我的大腿上。你輕輕「喵」了一聲,好像在告訴我「別難過,有我在。」我眼眶超載的眼淚,如同洶湧的海水奪眶而出,悲傷、痛苦、不甘和委屈終於隨著眼淚,一拼得到釋放。

正當我享受著與你相處的時光時,卻忘了我的成長是被你流逝的青春所見證的。你的眼睛不再炯炯有神,你的毛髮,也不再有光澤了。你身體的機能每況愈下,並開始在家中的不同角落小便。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氣味。小便留在傢俬上的印記,也難以被清除。父親每每看到你的「無心之失」,都指著你痛罵。他把你丟到浴室的角落裏,以嫌棄的眼神和粗暴的行為對待你。看到你既無辜又恐懼的眼神和不知所措的樣子,我看在眼內,痛在心裏。你不明白,父親為何這樣對你。你很惶恐,怕我們會因此遺棄你。你「喵」了一聲 ,彷彿把你心中的徬惶和無助都訴說出來。我心中的痛只能化作淚水,默默地流下。我摸著你蜷縮在一角的身軀,顫抖的身體,安撫著你的情緒。你趴在我的身上,急速的心跳漸漸變得平穩。我感受到你的驚,你的慌,卻顯的那麼無能為力。我把你被小便弄濕的毛髮清理乾淨。那一晚是多麼煎熬,是多麼痛苦。

由你來到我們家的那一刻開始,悲傷的種子早已埋下。你的生命就如沙漏一樣,逐點消逝。一切也只是時間問題。你似乎意識到你身體的狀況,那天回到家,看到你痛苦地呻吟。你瘦小的身軀在地上來回滾動,你微弱的呼吸和心跳暗示著你快撐不下去了。不想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你看到我後,撐著身軀,用微弱的聲音「喵」了一聲,便昏過去了。我緊張地哭了。我不願接受這個現實,把你送到動物醫院。所幸的是,你頑強地熬過這次考驗。只是熬過歸熬過,你卻陷入昏迷中。喉管插滿你整個身軀,針孔也遍佈你的皮膚,纏綿病榻的你很久也沒張開眼晴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你醒來的機會越來越微……

在這段時光,我的生活是黑暗的,與你一起的各種生活片段不時在我腦海中重播。盡管遺憾,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只有十多年。也許,你只是我人生中的一部分,但我卻是你生命中的全部。我與你之間的感情是沒有雜質的,是純真的。這段感情我很珍惜。我只想永遠保護你,永遠愛著你。可是,我總有一天要面對你的離開,但容許我自私一次,我不想你走。捨,實在太困難了。

溫暖的陽光照耀在你灰色的大衣上,我如常輕輕地喊著你的名字,「喵」一聲,我竟然得到你久違的回應,我知道奇跡發生了,我頓時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