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的季節

我蜷縮依偎在窗台上,沉浸在那溫柔的夏日陽光。半瞇著眼睛,只見眼前白濛濛一片,偶爾有橙紅的柔光打破白色的屏幕,又如此突然地消失,讓模糊銀白的世界再次陷入寂靜。那紅光似火焰般耀眼,卻又如風般,教人抓不住、捉不緊。熾熱的光束輕撫著我的臉龐。然而我的內心只有無盡空寂與落寞。

腦海猶如一齣老舊的錄像帶正徐徐播放著我與姑婆相處的時光。自幼時起,姑婆便擔當我的玩伴,一老一幼總愛逛遍家附近的大街小巷,嘻嘻哈哈的,無憂無慮……

童年的春天是和暖美好的。姑婆總愛趁外公不留神時在他的園圃裡偷偷摘下幾朵艷麗的大紅花,並向屋內的我調皮的眨眨眼。她用藤蔓把花朵都編織在一起,為我倆製作花冠,假扮成活潑的森林仙子與我高歌作樂。她的指尖飛快地在藤蔓間穿梭,靈活而熟練。姑婆也愛親手製作糕點和各樣甜品,黝黑的雙手忙碌地在廚房裏東拿西倒。即便手心被層層麵粉覆蓋,她仍樂在其中,毫不介意。看著她繁忙的身影,年幼的我總感到一陣溫暖。

童年的夏天是甜蜜的。姑婆會在炎炎夏日裏與我偷偷到士多店買冰棍和飲料,那是我與她之間的小秘密。 老舊的冰箱裏充塞著七彩繽紛的冰棍包裝,白霧般的寒氣撲面而來,使得我透心涼。小支裝的酸奶是我與姑婆的共同愛好。小時候的我視那飲料為珍寶,和姑婆總要慢慢吸吮,細細品味,使得最終我倆嘴角總是被勒得紅腫,回家後被家人揶揄,使他們哭笑不得。

童年的秋天是清爽快活的。我們披著風褸,在公園小徑收集落葉。咖啡色的、橙紅色的、血紅色的落葉沙沙落下。姑婆小心翼翼撫平葉子的紋路,把他們當作書籤,很是精美。童年的冬天是溫暖的。姑婆健碩的大手緊緊握著我冰冷的小手,掌心給我讓人安心的暖意,二人在街道雪地裏留下兩雙足印。

我曾天真以為這幸福的時日將永不熄滅,就如四季循環,日復一日,永不停息。

漸漸地,我的春天不再有花冠的加冕,那本靈活的雙手開始微微震顫,亦再無法平穩穿梭於花朵之間。園圃的大紅花無人問津,花瓣不再如昔日光彩,黯淡了不少。虛弱的手再也經不起廚房刀鋒所帶來的危險。自此,廚房缺少了那忙碌的身影。漸漸地,我的夏天不再有甜蜜的滋味。那雙手不知何時出現瘀青,紫紅的血塊在臂上遍佈。醫生說手的主人要留院觀察。自此,冰棍與酸奶只留了一份,它們似乎也沒有往昔的甜蜜了。

漸漸地,我的秋天不再有落葉的襯托。那雙充滿瘀血斑塊的手再也無力與我拾起落葉。往年的書籤早已被塵埃封存,灰暗無光。漸漸地,我的冬天不再有大手給予的溫暖。那雙手沒有了往日的健碩,早已變得瘦削而脆弱。街道上本來的兩雙足印亦被輪椅的痕跡取代。

時光與疾病的無情殘酷,奪走了我所懷念的季節。我懷念的季節,是童年那與姑婆單純簡單的快樂。時光一去不復返,面對死亡與離別,人們只好堅強往前看,同時為離去的人而感悲傷。願世上的人珍惜身邊所愛,亦願受離別之苦的人早日找到安慰,找到久違的快樂。

眼前的茫茫白光逐漸被黑暗侵蝕,桃紅粉光早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