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

上星期六,我偕爸媽回老家探望年屆耄耋的祖母。因疫情的緣故,我已經很久沒有回過老家了。

微風輕叩着大門,猶如晨曦撫摸着大地。我扶着祖母,迫不及待地打開通往陽台的門。我踮起腳,趴在陽台的圍欄上,整片田野盡收眼底,原本金黃一片的田野卻全都枯萎了。記得以前的田野一片金黃,就像是鋪了一條金色的地毯;小時候的我,每天早上都會隨着祖母去田裏澆水,走進田裏就好像走進了大海的懷抱,每一根沉甸甸的稻穗都在舞蹈,蹭着我的腿,我是多麼快樂啊!「自己一個再也沒心思去弄這些了。」祖母望着雜亂的田園笑了笑。我低下頭,望着祖母那雙枯乾節深的手,卻笑不出來了。

我獨自走到院子裡,只見地下到處是灰塵和稻草。頃刻間,我感到很陌生,彷彿這裏的每一個角落都已不是我曾經熟悉的了。以前那藍澄澄的天,厚而不顯笨重的雲,清脆的的織布聲,還有清晨的雞鳴聲……我向四周張望,雞呢?當年圍着我轉的雞呢?所有事物都不見了,只剩空蕩蕩的院子孤獨地望着外面的世界。我抬起頭望着那灰濛濛的天,隱約地聽到沙沙的打掃聲,原來是祖母。我問祖母,院子怎麼變成這樣了,祖母又笑了笑,說道:「那些街坊都搬走了,把院子裏的東西也給拿走了。」

我回到房裡,坐在那熟悉的窗邊,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外面:以前那株橙紅的紅楓不見了。小時候的我,總是因貪玩而摘下樹上橙紅的葉,記得那株紅楓在夕陽的映襯下紅得格外迷人。每天中午,陽光都會透過輕盈的薄雲灑在它的肩上,就像女孩在陽光下深思時那排密密的睫毛。我搖了搖頭,彷彿搖多幾下頭,那株紅楓就會出現似的。我靜看着窗外,孤寂無依,窗外很安靜,連鳥鳴也沒有。

我打算出去透透氣,於是懷着忐忑的心情,走向街角的那棵桂花樹下。小時候,那裏每天都會有一位伯伯推着木頭車賣雞蛋仔。每次他推着車來時,馥郁的香味便會瀰漫在大街小巷,連風彷彿都是蛋味的,沁人心脾的蛋花香撲面而來。每當這時,我都會嚷着要祖母買給我。就是因為這樣,老伯的雞蛋仔我吃了許多年。還未等我走到那樹下時,遠遠地便望到那裊裊白霧縈繞而上。我輕快地走過去想和老伯打招呼,但當我走近時,白霧下的卻不是那個我熟悉的老伯,而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在賣包子。

就在我寂寞地行走在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準備回家時,黑雲突然淹沒了上空,瓢潑大雨倏忽而至,我哭了。一時之間,竟分不清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我瞇着眼,彷彿看見當時那快樂的女孩,在街中央一手拿着雞蛋仔,一手拿着那塊橙紅的葉子,一蹦一跳地走着、笑着……

其實真正的送別,沒有長亭古道,更沒有勸君更盡一杯酒。人生其實就像一張有去無回的單程票,沒有綵排,每一場都是直播,把握好每次演出,便是對生命最好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