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憶起你

樹影婆娑,站在葉隙透出的光束下,在那恍惚的霎那間,你再一次浮現在我的腦海裡,我不禁微微揚起嘴角。

我們彷彿微塵般,各自散落在世界的某個牆隅,欲兩顆微塵再相逢,可這渺茫的機會我卻不敢奢求。但你在我腦海烙刻成印,那逝去的笑聲,無忌的言語在我耳畔無限循環。

日暮夕照,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倚著榕樹坐下來。這棵榕樹未及記憶中的蒼老,兩個嬌小的身影伴著余暉暖暖的灑在我臉上。身穿紅裙子的小女孩,留著齊劉海。小男孩穿著背心,不時注視著女孩,眼底隱隱閃出光芒。他們嬉笑著圍著老榕樹玩起捉迷藏,爽朗的笑聲陣陣穿透我的心房。不一會兒,便蹲坐在地上,低頭全神貫注地數著來往路人的腳印。兩人數的結果沒一次是一致的,對於年幼的孩子來說亦是理所應當的吧……不知是累了還是倦了,天色漸濃,我卻渾然不知。

小男孩,那個佔據彼此童年回憶的大股東,如今不知去了哪裡。當我想起這個熟悉的陌生人時,背景依舊暗淡。別怕,我會為你添上構想的粉妝,任憑時光再怎麼沖洗,也抹殺不了你留下的那抹斑斕。

一日的奔波換來無窮無盡的惆悵,無休無止的空虛。我捧著一杯熱咖啡,在戶外的一張籐椅坐下。雙眼放空,對焦緩緩散開,只願能掙脫城市的羈絆。遠方的樹林裏躲藏著兩個小孩,待夜色降臨,小男孩拖著小女孩的手飛奔進深林的洞穴中。他神秘地把布袋打開,一點一點的螢綠飛散開來,他用稚嫩的聲音說:「生日快樂。」千言萬語化作一個擁抱,在幽暗之中,他們相視而笑。一點點的螢綠隨咖啡的霧氣散去,我生生咽下苦澀冰冷的咖啡。

那點點螢綠遲遲未散去,當時的激動仍在心底怦動。在屬於你的記憶裏,沒有名利的追逐,沒有痛苦的羈絆,所以當我想起你,心裏是如此一抹亮麗。

放下手邊堆積如山的事情,扭頭望向窗外的天空。卻發現不再那麼純淨,不再那麼湛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蒙蒙,空氣凝重得讓人窒息。那隻紙鳶把天空放晴,兩個小傢伙在草坪上奔跑追逐,為四周帶來生機。猝然,小女孩被石子絆倒,坐在地上抱膝大哭;小男孩瞬即俯身握住袖口,為她拭去淚水。又為博女孩一笑,滑稽的在地上翻了個滾,她頓時破涕為笑……回過神來,窗口下只剩一片瀝青地。

總覺得豆蔻年華反不及始齔之年,可能因缺少了天真爛漫,缺少了純真笑語,缺少了你的身影。每當我感到淡淡茫然,我會想起你;但當我想起你,一切又變得淡然。

有你的記憶,斑斑駁駁,零零碎碎,不驚天動地,卻能深深撼動我的心靈。宛如你就是最後一片純淨,洗滌了我的青蔥歲月。我們是兩條不平行的直線,只會相交一次,隨著時間的推移,兩條直線的距離愈拉愈遠。或許你只是最早與我交集的直線,但你卻讓相交的那一點綻放出絢爛的花火,而那曇花一現的絕美相遇,造就了永恆的記憶。

感謝你,讓我在浮浮沉沉之中,免受世俗的螯牙侵噬;感謝你,讓我在繁華喧囂中,沒變得易忘麻木。感謝那不可逆的距離感,將你封存在我記憶深處,一塵不染。

下一個恍惚的剎那間,我還會想起你,我的青梅竹馬。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5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