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左右為難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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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生命面對死亡的邊緣,人總是脆弱的,那不論是即將要離開的人,還是他身邊仍健康存活的人……

「鈴……鈴……」電話的鈴聲劃破靜謐的夜空,空氣忽爾凝結,內心翻起一陣驚心的悸動。猶在夢中,已聽到父母躡手躡腳地更換衣服,我只趕緊加上外套,寒夜之中,無論如何都總覺冰冷,而突如其來的電話更令寒意徹入心扉。最不想面對的情況終於都發生了。

走進醫院病房,四處都傳來痛苦的呻吟聲,好不容易越過一床又一床的痛苦,眼前的卻是一張更痛苦的臉。蒼白而乾旱的嘴唇微微張開,貪婪地吸吮儀器供出的氧氣,臉面腫脹得幾乎認不出個樣子來,胸口強烈地起伏,我的身子也跟著起伏而顫抖起來。旁邊的儀器徐疾有致地聲聲響著,與現時的氣氛極不配合。然而,我卻慶幸著它是這樣的不配合。

「爺爺,是不是很辛苦?」

他使勁地搖頭,卻緊緊地皺著眉。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伸出雙手輕輕碰著爺爺豐厚的手背,這是我第一次握著爺爺的手,竟是如此的冰冷,沒有我想像中的溫暖。

冰冷的雙手讓我忍不住別過頭來。

回到家,一頓飯盡是沉重的味道。爸爸緊皺著眉,樣子憔悴得很。

「醫生說你爺爺的肺癌不太樂觀,需要再加治療。」

「那當然!」

「可是你爺爺並不想,他只說『我想死』──你說,我該怎樣做!」

想起爺爺痛苦的樣子,整個飯局又再剩下筷子碎撤的聲音。

爸爸曾經跟我說過,作為兒子,他希望多盡一點兒責任,他希望爺爺在人世的最後階段可以不會過份痛苦。不過如今爺爺的意願卻左右了爸爸的想法。

到底爸爸應該一意孤行,順著自己認為最好的方法去做,而不理會爺爺的意願,還是跟從爺爺的意願,不為所動,讓生命的氣息點滴流逝,令自己心中背負著一生的自責與遺憾?」

站在這條分岔路上,我在爸爸的眼中找到無盡的躊躇與猶豫。在我的心中,亦找不到任何答案。

生命開始之時,我們無從選擇,哇哇一聲墜地,從來都不是痛苦的選擇,反而是快樂的開端,但為什麼到了可以選擇的時候,我們反而是如此的苦惱和難為?面對點滴流逝的生命,我們到底應該如何去作出讓彼此都好過的抉擇呢?

生死關頭,我們都不希望讓彼此有機會留下遺憾。當局者迷,但旁觀者亦未必清楚。這條分岔路上似乎永遠都亮著紅燈……


老師評語

能細緻描劃出主人翁左右為難的處境,後半部分尤其出色,文末一語將時間凝結於作出抉擇的一刻,手法出眾。


林翼勳博士評語

讀之可為人生最後抉擇多致思。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3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