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久違的味道
- 作者: 吳家穎
- 寫作年級: F6
- 寫作日期: 2025-9-16
- 學校: 路德會呂祥光中學
晨霧像一層朦朧的面紗,能罩著整片土地、能罩著煙囪林立的高樓大廈、能罩著我手中的香包及名牌香水。還未從加班數夜的疲態中回過神來,凝望著手中被晨光細細描摹的掌中之物。低頭,一陣帶著餘韻的草藥味循著鼻腔鑽入腦海深處,更深深鑽入我心……
依稀記得,祖母在我每年生辰都會遞上一個織得正正方方的布包,名為「平安香包」。要知道,一個嶄新的香包,藥草味最為濃厚、尖銳並刺鼻不堪,加上薄荷等混雜一堂的氣味帶著一股自然的草木氣息。一旦拿著香包,那苦澀刺鼻的味道就與空間內的氧氣纏綿,最終久久不能消散。「心不寧、事不成,就緊握這個香包!」看著祖母皺紋橫縱交錯的笑臉,我竟感到一絲諷刺。雖說平安香包能辟邪驅蚊,但使人感到窒息的草藥味使我在每人帶著某名牌那名牌香水的學校飽受冷眼。故這些平安香包便迫於無奈地長駐於書包底,任由其氣味被書本壓制,使我能掙脫於被草藥味所束縛的枷鎖。故此,每年祖母的這一份禮物便連帶著她的笑臉一並成為眾多名貴禮物中最不起眼的一份。橫穿我整個童年的味道逐漸遠去,被埋藏在心裏最深的那處。
異國的霓虹將天空切割成新的圖騰,把身於異國他鄉的我灌溉得驕奢淫逸,臣服於外國燈紅酒綠的生活。於是,平安香包於我而言,就更為微小,更坐實了其只是一個無根無據的陋習傳統。摒棄掉平安香包又如何?我仍然可以穿金戴銀。有錢,怎樣買不到平安?一下又一下按下名貴香水的噴頭,琥珀色的液體在水晶瓶裡流轉著蜜糖般的光澤。其香氣就如過度盛放的玫瑰,每一片花瓣都浸透那奢華的蜜糖,甜得暈人,甜得毫無節制,使人一不留神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故此,平安香包在名牌香水日復一日的襯托下更為廉價,庸俗的草藥味終不能敵過那經過特別調香的香水味。
但我卻忽略了,那些大牌調香師調製出的香水並非真實的花香,其只是以金錢和慾望相互蒸餾出的嗅覺幻象,並不可帶來樸實無華的平安快樂。反而有著一種把空氣都染成金色奢靡的侵略性及危機,用金錢拼揍出的慾望高塔總有一天會頹然傾塌……
因追求物慾而築起的債臺開始壓得我喘不過氣,使我步步走向萬丈深淵。因物慾過剩而導致的失業、疊堆的利息都使我每天無法合上眼,心惶且不安,每天把那刺鼻的玫瑰香水當作最終的精神寄託,忘卻掉人的本心。直至某天,已逝的祖母出現在我仍然紙醉金迷的美夢中,她沒有責備,沒有怒氣,只是用顫顫巍巍地拿起那個長眠於我書包底的平安香包,把那句穿越時空的箴言直接叩擊我耳膜:「心不寧、事不成,就緊握這個香包。」這個夢很真實,也很深刻。於是我驚醒後便抱著半夢半醒、悵然若失的身軀翻找著書包底的香包。預想中的刺鼻卻出乎意料地未有來襲。乾癟的香包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和、乾燥的草木醇香。這種醇香就似秋日的陽光,柔和而不刺眼,輕輕撫慰著我們的感官。經過時光沉澱的木質感散發出一種近乎自然平靜的優雅,不張揚,卻滋養著內心的靜謐。指引著我尋回初心,從城市的奢華放縱中抽身出來,追求樸實無華的平安逸樂。
一陣餘韻綿長的草藥把我重新喚至現實。這次,我摒棄掉那金光爍爍的名貴香水,轉至那有缺陷、樸實無華的平安香包。極淡的草藥混合著殘餘氣味被封印於布料纖維裏,使人眷戀不已,餘韻綿長。在此刻,在異國他鄉的日出下,緊繃著的弦也隨淡淡的花香及草藥味一同放鬆釋放,也似是撫平我心中因過度嗜貴而留下的傷疤。那祖母的一針一線,是把她最純厚樸實的祝福以香氣形式封印於書包內,為我遮風擋雨,安撫心靈,找尋著那迷路了的本心。
於祖母而言,渴望平安香包帶給我的遠不止物理上的無痛無災,而是一種知道自己被守護、謹守著本心的心安。那些曾經抗拒草藥的雄黃辛烈,在此刻化作月下草藥園的沉澱。同一番草藥味,有著不同體會。不是味道變甜了,而是感受這味道的自己終於明瞭著隱忍於草藥中那最樸實的愛及指引。我們總是在分離後才能讀懂陪伴,失去後才能喚醒感知。當那股早以為自己摒棄掉的味道久違地再把自己包裹其中,才明白最珍貴無價的從未真正離開,而是以另一種形式靜默地在記憶深處等自己歸來。
心不寧、事不成,就緊握這個香包」,再次於我耳邊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