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遊所見有感
- 作者: 吳芷敏
- 寫作年級: F4
- 寫作日期: 2024-3
- 學校: 基督教中國佈道會聖道迦南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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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我,坐在堆滿文件的辦公室裏。辦公桌上擺放著一份份我為公司爭取回來的殊榮,低頭回看手中,卻是一封辭退信。為了五斗米,我甘願折腰,可是這麼多年的付出,我得到了甚麼,又失去了多少?此刻或許只剩下一份辛酸和無奈。
自被辭退,已過了數星期,我不斷反問自己,已經拚命為公司效勞,竟卻落得如此下場。家人見我鬱鬱寡歡,教我去山上看日落,鬱悶的心情,能藉一次的郊遊煙消雲散嗎?我獨個踏上了這趟旅程。
我有多少年未曾登高呢?上一次也許是十二、三歲時與家人同遊。長大後,被繁重的工作量追趕著,連氣也喘不過來,週末亦只留在家歇息,更何談郊遊?工作日,人數寥寥可數。狹窄而崎嶇的山路上,只有前方牽著父親手的女孩,及後方的我。我無心偷聽其對話,但女孩充滿稚氣而又單純的說話、父親耐心的聆聽、及其此起彼落的歡笑聲,讓我想起,曾幾何時,我也是那個會跟家人分享大小事、志氣高昂而不失稚氣的小女孩。
漫步於此,抬頭望去,是一整片清澈的藍,陽光灑遍大地,光線穿透兩側樹的根枝,落在我身上時只剩下斑駁的光和影。我踏上一級級的石梯,放肆地把腳步放慢,像是逃離了城市人群追趕,潛入郊野之中。秋風起,空氣中夾雜著落葉的氣味,小女孩和父親早已走遠,我傾聽葉子擦過彼此後發出沙沙聲、雀鳥互答的歌聲、路邊那盛放於綠色之中的萬紫千紅……花草樹木、各自隨風擺動搖曳,平凡的生活著,我彷彿能讀懂大自然的美學。此情此景,心中鬱悶如何能不被掃走?這段寧靜,美好得使人不想往返。
沿路走著,有崎嶇的石梯、有曲折的小徑,我走到了一條寬大平路。四周是茂密的樹幹,像是走進了隧道,直至再沒有光能透進來。彼時,我似是被黑暗籠罩,連空氣都變得悶侷。前後連一個人的影子都尋不到,似被世界所遺棄,不由得想到自己被辭退時的同事的沉默、多年來捱更抵夜的付出......是啊,世間哪有如此美好?
鬱悶的心情蠶食了我,壓迫得要將我壓扁,壓成大地,遭萬人踐踏。靜謐的樹林,只有我急促的呼吸聲,心臟長出無數個血泡,它們不受控制地破裂,雀鳥的悲鳴在我耳內纏綿,像是一句句譏諷刺進了我的耳朵,我恨不得立刻逃離此地。於是我步速逐漸加快、加快,甚至奔跑著,妄想只要跑得夠快, 就能避過現實的追捕。但彷彿連風也跟我作對,陣陣狂風拍打於我身上,我的髮絲被吹亂,又成了那個狼狽的模樣。
直至我再次站立於澄明的天空下,此刻的我已然登頂。我貪婪地索取身旁的空氣,身邊人不斷望過來、又望回去。我又看到了於山腳的那對父女,雀鳥又繼續歡快地歌唱,彷彿甚麼也沒有發生。左顧右盼著,我走向一旁的凳椅並坐下。
抬頭望去,秋天的日夜交替快得使我愕然,已不再是清澈的藍,開始變得灰暗,還染上了一點橙黃。絢麗的晚霞、金色的夕陽,我多麼渴望天色能永遠停在這一剎那。秋風起,柳樹被吹拂,黃葉枯落,碰巧落在我肩膊。我把它端詳在掌中,這片枯黃的葉,只是用力一揉,便碎掉了。又舉頭看著樹上的其他葉子,又見幾片被風吹落,有些卡在枝幹之間、有些落在凳椅上、有些掉落後被途人踐踏。其餘綠色的他們依然在夕陽下熠熠生輝,散發光芒。但或許下一秒就會被突如其來的風吹落,黯然失色,下一秒是怎樣的?無人知䁱,但也許我們是葉子。
天空又變了一個色調,彼時,萬家燈火通明,放眼望去,高樓大廈中閃爍著不同顏色的燈,我能窺見一個個愁眉苦面的工薪族。也許,那是千千萬萬個我,我們都一樣,能被「平凡」二字總結整個人生。
小時候的我,總幻想長大後能大有作為,成為最突出一個,到了真正投身社會後才明瞭,成功的人萬裏挑一。平凡,何必為了升職加薪廢寢忘餐;因被辭退,自甘墮落,覺得世界暗淡無光?一切就如葉子枯落,會有新一輪的葉子長出;夕陽西下,明早又會有新一輪日出,這不過是一個不會結束的輪迴罷了。是啊,何必為了一塊葉被吹落、夕陽落下而感到惆悵?隨風走著,不已足夠?
風,是不可預測的。但其實我們一早明白葉子不可能永遠掛在樹上;夕陽不可能永遠不落下;人生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何必為了一塊葉被吹落、天色變幻急促感到惆悵,無奈,長處於陰影之中?世間有甚麼不是暫時?何必如此介懷名利,導致失去所有其餘的人生樂趣呢?
捨棄對名利的追趕,不被得失局限固然重要,同時,規劃未來,才會不被「突如其來」的變數影響人生。為了工作荒廢人生值得嗎?天空無限廣闊,要去探索或獨留辦公室裏不見天日,全憑自己的抉擇。
在這個黃昏,沒有重量,我乘風而去,在這浩瀚的無垠宇宙裏,飄到了好遠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