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味

經歷過今天的事,我才感受到香港社區人情味的一面。烏雲密佈,太陽躲藏其中,灰色的太陽甚為壓抑,陽光偶爾散落,但又隱藏雲霧中不顯現。這是與往常沒有太大分別的一天,黃昏時,剛補完課的我拖着疲憊的身軀,踏上同樣的路途。重複的日子,令所有人都感到厭倦,相同的景色,不想多瞥一眼;相同的步伐,不想費神放慢;路人們掛着與昨天相同的面容,急速走過,互不交集。這就是人情冷漠的社會,循環不變,生生不息,為求名利而蠕蠕而行。

補課結束後,也要覓食求生。轉角而行,跟從習慣走進了學校附近的茶餐廳。甫坐下,便向店員阿姨點了常吃的蕃茄雞扒飯及凍檸茶,幾乎每枱食客也是一個進來,一個離開。上菜快速,飽肚後便結帳,沒太多的時間可以被耽誤。下單後,無意識地呆望周遭環境,接着就進入充電狀態。人生就是這樣如此麻木不仁,目睹喜怒哀樂,繼而冷漠而行,只管自己生活周遭種種,卻是無聊至極。

不久,一對父母走進店內,在最角落的桌子坐下。父親揹着女兒的書包,背心灰舊,神情躊躇,女兒年紀尚小,絲毫察覺不了父親的情緒,興奮地對着牆上餐牌指手畫腳。「我想吃雞扒麵!」女兒叫道,父親連忙說好。再把店員叫來:「要一碗雞扒麵,夠了。」店員問父親:「要不要加下午茶餐?」女兒回答道:「我想要凍檸茶。」父親聽後,立刻對店員說不:「小孩子不能喝太甜,二人分一碗麵也怕吃不完,不要加了。」店員聽後,不以為然,離去走到廚房下單。

「茄汁雞扒飯,凍檸茶。」店員在我面前放下飯,我戳着檸檬片,準備開動晚餐之際,看到那位女孩凝視着我的凍檸茶,神情失落地低聲說道:「還以為今天可以喝凍檸茶。」父親無可奈何,以更小的聲線對女兒說:「爸爸今天只有四十元,我們下個月再喝好嗎?」女兒點點頭,視線依舊沒有離開我的凍檸茶。茶味入口,盡是苦澀,甘甜不現。

聽到這番話後,我感到不知所措,彷彿每喝一口凍檸茶都感覺在增加罪惡感,眼神也只能聚焦在雞扒飯上,想快點吃完便離開。餐廳空間雖然不大,其他食客漠視一切,獨自埋首進些。店員端上父女所點的雞扒麵,父親笨拙的將所有雞扒掃入女兒碗中,女兒情緒稍為緩解,眉頭鬆下來,津津有味的吃着。

「埋單,幫我多點一杯凍檸茶給他們。」一位穿着工地服,板着面容的中年男士在此時結帳,着店員為父女點一杯凍檸茶。父親還未來得及反應,那位先生已離開了餐廳。推開門的剎那間,身影高大起來,灰色的陽光灑落在其身上,也看不清這個男人,應是剛才旁觀此事的人吧?食客們觀察到這個舉動後,瞧了睢店員與父母,細細碎語,評論一番,繼續進食。我心頭一暖,原來人世間存在溫暖的情意。

小女孩大概未明所以,只見桌上多了杯凍檸茶,棒着杯子嘟着嘴喝了起來。父親看到女兒得償所願,歎了一口氣,似是是唏噓夾雜成難以言喻的滋味。父女吃完後到收銀處,店員跟小女孩說:「穿校服送凍飯,下次來又可以喝啦!」女兒笑得非常燦爛,眼底盡是一片期待的問父親:「我們甚麼時候再來?」父親微微一笑,隱藏內心的哀愁,帶女兒步出茶餐廳。

那碗本來熱得霧煙的雞扒飯早已變溫,眼鏡起霧,那模糊不清的雞扒飯,吃起來比剛剛更熱更燙。暖起與羞愧的情緒相互交疊,充斥着我的思緒。加七元的凍檸茶,不過是茶餐廳的常態,卻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的「日常」。都市人本來冷漠,源自我內心自以為是的投射。當為身邊的人情投放一絲心神,便能感受到那若隱若現的人情味。人情可淡薄如霧,也能如烈酒般濃烈;可苦澀如檸檬,也可甘甜若蜂蜜;可光芒如日,也可暗沉如月。一切都在於人之觀點和態度,只要主動作出善意的行為時,便能把這份暖意傳遞,而非僅是一個又一個冰冷的過客。

在生活周遭的一個動作、一個氣息、一抹眼神,或一片光影,許多滋味便能如店員給與的凍檸茶,有着無可言說的人情味。而我們或許能在窺見他者人生微小部分的剎那,懂得複雜的情感與價值,正如雲層背後深藏的太陽,圓滿無私地映照大千世界,卻暗暗的將光芒隱藏,一併將心中的驕傲、自戀放下,無私默默地奉獻自己,那才是久違的人情味所在。

生活中不缺乏美,缺乏發現美的眼睛。往後的日子,希望能細察四周,盡能力幫助身邊有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