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雙鞋子

晶文薈萃 十優文章

雖然我已被主人放進漆黑一片的鞋櫃,心中卻充滿慶幸,慶幸能見證主人達成她的夢想,慶幸我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慶幸自己作為一對平凡的黑色皮鞋,卻能夠擁有一段不平凡的經歷。

未被主人買回家之前,我以為皮鞋的使命是陪伴莘莘學子走不同的路,直至他們畢業,但原來……

第一次和主人上芭蕾舞班,教室裏的人都穿著漂亮的粉紅色芭蕾舞鞋,只有主人格格不入,穿著我這對黝黑而有跟的皮鞋。當時我疑惑地想主人穿著笨拙的我跳舞,又怎能跟上別人的節拍,又如何會跳得好呢?老師亦走來微言幾句,從主人苦笑的面容以及無奈的語氣,我才得知主人的父母為了阻止她參加芭蕾舞班,退回了學費,更再次出現扔掉主人的芭蕾舞裙及芭蕾舞鞋。主人的零用錢全都用了交學費及買芭蕾舞裙,迫於無奈之下只好穿著我來上課。

出乎我意料的是在課堂上,主人很快便習慣了我。縱然她沒有輕巧的鞋子去跳舞,但卻要比其他人都要跳躍得靈活,轉得輕鬆,跳得輕盈,絲毫沒有被我影響。

下課後,主人緊皺眉頭坐在鏡前,邊輕邊咬著嘴唇,邊脫下了我。從鏡子中我看見主人的雙腳被我狹小的身軀磨損到脫皮、流血,我才知道主人原來因為我而承受了那麼多痛楚。我心中滿是不解,為甚麼主人那麼傻呢?明明已經雙腳被磨損,仍要堅持下去,令自己受苦。此時,老師走過來,遞給了主人一份文件。從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我看見「英國芭蕾舞學院入學試」。這也意味著若主人成功考入,我便要和主人分離,要長居於漆黑之中。不忿和怒火瞬間湧上心頭,我多想在這刻變成人類,責罵主人有多不切實際,竟然想放棄學業去追尋夢想。

但我作為鞋子又如何申訴呢?幸好有主人的母親替我發聲。主人的母親回家看見躺在地上臉上滿是白色花痕的我,彷彿是知道了主人的行蹤,臉色大變。進了主人房間,看見主人藏在書本裏的那份文件後,更是怒髮衝冠,質問主人。面對著質問的主人邊書寫,邊冷靜地答:「老師叫我去嘗試一下。」母親大力拍打主人的書桌,咆哮著:「你不能去英國!必須要升讀一所好的大學!」主人吸了吸鼻子回答:「嗯。」待母親走出房門,主人潸然淚下,呻吟輕聲地說:「我只是想達成夢想,為甚麼……」原是憤怒的我,被主人流淚的樣子所打動,多想自己是一名人類,能拍打主人的肩膊,勸她放棄,好好讀書,走一條更好的路。

兩星期後,主人帶我去了一個偌大的芭蕾舞教室,裏面坐著幾位神情嚴肅的外國人,那刻我便知道主人最後都是選擇堅持,瞞著父母去考入學試。

主人吞了吞口水,深呼吸一下。音樂響起,主人提起右腳,像蝴蝶般翩翩起舞,綻放著一股耀眼的光芒。我感覺到主人此刻是多麼快樂無憂,沒有了對著書本的愁眉苦臉,這刻我才真真正正明白主人的嚮往和究竟甚麼的路才是對她最好。其實她並不是傻,一切也只是因為夢想。我看著那幾位評核員不住點頭微笑,我從他們的眼神得知:或許這次是我最後一次陪伴主人。我用心感受著每一下舞步的餘韻,享受與主人相處的時光,銘記著這一次。

不久,主人便收到了錄取通知,亦用她的堅持和熱誠打動了父母,他們終於肯支持主人。原以為我會難過、不忿,沒想到這些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之代之的是快樂。

也許我真正的使命是陪伴主人去找一條適合的路,走向她的夢想航道,讓她飛得更遠更高,見更多美麗的風景。主人啊!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使命!祝福你前程似錦。即使我日後只能靜靜地躺著暗黑的櫃裏,但這段不平凡的經歷必定永留在我心。


林翼勳博士評語

寫得情真意切。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14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