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責任

「為什麼你就是這麼不長性子,什麼時候可以讓我省心一點啊?」一把沙啞的聲音吼道。

「那你可以不用理我,我自己闖的禍我自己來解決,用不著勞煩你老爺子。」另一個人回駁道。

「臭小子,敢對你老子這麼說話,你還不讓我管你了對吧?」那把沙啞的聲音提高了音量。

「不需要!」話音剛落,伴隨著一下狠狠的摔門聲,迴盪在整條走廊裏。

「臭小子你去哪裏?」那把沙啞的聲音追問道。不過這次,許久都沒有得到回應。依稀還能傳來的,只有樓道裏逐漸消逝的腳步聲。

激烈的爭吵聲,讓只隔在一堵墙之外的我聽得一清二楚。這本該只是別人的家事我不該摻和,不過抱著一絲好奇,還是忍不住過去瞧看一下。

我悄悄地走到鄰居家前,此時仍是感到心有餘悸。門半掩半開著,略顯生鏽的門鎖應該就是在剛才的破門而出中撞壞了,螺絲看起來也是搖搖欲墜的樣子。站在門外,與剛剛相比,此刻的氣氛卻是這般安靜。

我正想探頭看看屋裏時,虛掩的門忽然敞開了,挨在門後的那個老男人看到我,連忙用手揉了揉微微泛紅的眼眶,「有事嗎?」他顯得有些慌張。

「哦,沒什麼,我只是過來看看,張伯伯您,沒事吧?」我有點不知所措地問道。

「沒事沒事,都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剛剛我們嚇到你了吧。」張伯伯平靜地微笑著說。

「他也是太過激動,說的一時氣話,您不要太往心裏去。」我盡量嘗試安慰他,畢竟作為一個父親,被兒子這樣頂撞,一定是非常難受的。「好了好了,別提那個臭小子了。」張伯伯哽咽了一下,「伯伯真的沒事,你先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說著,便緩緩把門關上了。鑑於這時的氣氛,我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些什麼,只得離開了。

回到家裏,躺在沙發上沉思著,想想那張伯伯也是蠻可憐的。一家三口從大陸的小鄉鎮舉家搬到香港定居,輾轉了很久才在我家的隔壁住了下來,到現在也才半年多吧。張伯伯是農民出身,妻子沒讀過書,剛移民過來香港,廣東話說得也不大流利,想找工作則是處處碰壁,沒有辦法之下唯有在一家小公司裏做起了清潔工人。他的兒子,與我年齡相約,由於同齡人之間的默契,在與他第一次接觸中,我們彼此聊得十分投契,互相關心對方的家境,大家給予鼓勵,在往後的日子裏,我們漸漸熟落,成為了可以傾吐心事的朋友。

原本拮据的生活,孩子的學費對他來說更是雪上加霜。我也是個學生,深明一冊課本的費用確實高昂,而對於收入微薄的張伯伯來說,光是兒子的學費就已是肩上的一大重擔。想不到這兒子卻是不讓父親省心,從剛剛父子倆的對話中便能聽出,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想必心中的壓力繁多,這或許是作為一個父親的難言苦衷吧。

想罷,門外走過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走得太快看得不清楚,不過從厚重的鞋底和地面摩擦產生的低沉腳步聲,立刻就能判斷出是張伯伯。這兩個多月來,張伯伯每天分毫不差地在這個時間外出,一般到了晚上合家歡的時間,才能再次聽到同樣的歸家腳步聲,只是略顯得沉重和緩慢了。

媽媽喚我晚飯過後給張伯伯拿一籃水果送過去,然而直到夜幕深沉了,依然見不著他的蹤影,不過他那賭氣的兒子倒是已經回來,只見他遲遲沒有踏進家門,只是在門外躊躇徘徊著。

想到張伯伯的境況,令我帶著幾分怒氣在門口前截住了他,一開口便質問他是否還有為人子女該有的責任和體諒。面對突如其來的質問,沉默了許久後,「我,我回來,跟我爸說聲對不起。」他用微弱的聲音答道。聽罷,這句揪心的話如一陣柔和的微風,頓時撲滅了我內心憤怒的火焰。我無法言語,心馬上軟了下來,輕輕地拍了他肩膀兩下,凝視著他那無力、飽含千言萬語的雙眼,彷彿看見了張伯伯的影子。父子沒有隔夜仇,想必他也一定懂得這個道理,不然也不會擁有回來面對父親表達愧疚的勇氣。

正當我們準備進屋時,張伯伯那熟悉的腳步聲才在走廊的拐角響起,遠遠地望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兒子,原地愣了片刻,緊接著跨著大步伐跑到我們面前,偌大的雙手將他兒子一把攬在兜裏,嘴上不停地哄罵著臭小子,而雙手卻始終不曾將這「臭小子」放開過,真是嘴硬心軟的一位父親。

看著他們父子倆互相攙扶著走進屋內,我心裏感到莫大的安慰,以至於連挎在胳膊上的水果籃也忘記送去了。

此刻,張伯伯漆黑的背影在我腦海裏烙下了揮之不去的印象。那寬大的肩膀,將照顧家庭的重任高高地扛起,無私、無怨地給予和守護,這是一個男人,一個偉大父親的象徵。


老師評語

敘述細膩,以旁觀者身份道出父子情,更突顯到現今父親的責任及艱難。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9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