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滲透著墨汁的污水從髮絲滑落到校服上，在衣袖上相滙繼而滴在洗手間的地板，綻放出一朵又一朵深黑花兒。

一個盒子被扣到我的頭上，五彩繽紛的粉筆末飄揚，灑在了頭髮，也落在了地上，在這黑白洗手間中顯得格格不入。

「喜歡嗎？看你現在多美啊。」

我沒有抬頭去看她們，明明是一樣的校服，可別人永遠是純白的，整齊的。

餘暉透過小窗灑落在她們離開的足印，留下的笑聲是那麼的開朗、明媚，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寂靜總能成功地把時光的流逝給藏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太陽都早已落山了，我站起來了。

身上的污水因衣服的擺動都落在了小腿上，白裙上剩下一塊塊難看的污積，我走向洗手盤洗了把臉，抬頭看鏡。

還是沒有我。

都已經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從鏡子中看不見自己的存在，左右擺動卻依舊沒有我的身影。也許是由那天深夜中為成績哭泣的時候開始，也許是被親戚羞辱的時候開始，也許是被同學們欺負的時候開始，總之就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無論是家中洗手間的鏡子，還是學校的、口袋的，都只空蕩蕩的反照著背景的畫面。

而我，卻消失了。

從那時起我終於知道這不是鏡子出了問題，而是鏡中的我確確實實的消失了。或許如我這般的人就連自己的倒影也不配擁有。

我低頭胡亂地整理一下裙子，回家去了。

冬日的陽光最為溫柔，那天午休時我倒在桌上小睡片刻，突然的一陣灼熱自臉頰傳來，暖暖的感覺逐漸轉化為陣陣刺痛，我睜開眼睛，迎接了一片強光。

本能反應下我迅速地閉上了眼睛坐了起來，身後又是一陣狂歡笑聲。

「生日快樂，這是我們送你的禮物，喜歡嗎？」

一面立臺式鏡子立在旁邊的座位，巧妙地用剛好的角度反照著猛烈陽光，向著我剛才睡覺的位置擺放著。

光線依舊照射著桌面，或許是我還沒有睡覺狀態中清醒起來，也或許是我的腦子抽了，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勇氣伸手一揮，將鏡子掃落在地上。

「砰」的一聲，鏡子碎開了。

隨著鏡子支離破碎的聲音，課室中突然安靜了起來，空氣彷佛被凝膠黏住了一般停止了流動，人們就這樣固定在自己的位置上，定定地看向地上的鏡子。

「呀！你瘋了？」還是後方的那把聲音。

從破碎的鏡子中我看到後方她們的生氣樣子，也看到其他同學們驚訝無措的樣子，突然間我覺得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真的非常可笑。

我放聲笑了出來，盡情地笑出來，將這麼多年來欠奉的笑容盡數補上。

課室的門突然被打開，老師走了進來。

「誰的鏡子？還不趕快掃走？」

「老師，這是我們送她的禮物，誰知道她不喜歡就算了，居然還動手把鏡子摔碎。」

順著她們的指控，就連老師也用厭惡的眼神看著我。這下好了，所有人也看著我，還沒想過這種情況下還能當一回主角，我走出課室把掃把拿來。

碎片碰撞的聲音甚是好聽，我在所有人熾熱的目光中收拾了一切。

從那些鏡片中，我彷似看到了自己被陽光照到的半邊身子。

放學，還是那個洗手間。

「臭瘋子，你居然敢摔東西，看我們不收拾你。」

頭髮被她們狠狠地抓住，按在放滿水的洗手盆。流水不斷在我頭上沖過，一個又一個氣泡劃過臉龐浮上去。水灌進了鼻子裡，一陣窒息的感覺，又被拉起來了。

我靠著牆看著她們的嘴巴一張一合，念咒一般說了一大串話，為什麼我從來就沒有覺得她們是長得如此可笑？

「呀！瘋子你笑什麼？看你是沒受夠懲罰。」她們又作勢要將我往洗手盤拉。

突然一滴鮮紅落在洗手盤中，一潭清水中血絲獨自遊走、滲透，再來又是一滴滑落。

「你……」她們緊握的手放開了，從她們的眼睛居然還看到一絲恐懼。

可真難得。

我手上的鏡子碎片仍一寸一寸地深入虎口，手上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可手上越是疼痛，心裡就越是痛快。

當個人類真難，想要獲得快樂卻總要通過這些奇奇怪怪的方式。

「你們要試試嗎？」我伸手將碎片遞向她們，只見鏡中的她們驚恐地後退，最後落荒而逃。

若不是聽到她們跑著離開的腳步聲，我幾乎不敢相信鏡中的影像。

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心裡的痛快之意使我放縱了藏在嘴邊的笑意，放聲大笑。

痛快、真是痛快。

我抬頭看向鏡面，我的笑容是如此的燦爛、開朗，就如同她們一樣，不，該說是比她們更多一分開懷盡興。

鏡中的我總算回來了。

歡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