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握住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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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消毒藥水味,死沉沉的氣息,我氣吁吁的飛奔著,身旁滑過一間又一間慘白的病房,「快到了,快到了!」我默唸著,終於跑到了父親的病房。

半晌,虛掩的房門傳來母親的抽噎,我沉默地打開房門,我終究是來不及。我緩步移到父親的床邊,那是一雙乾瘦,枯黃,略帶蒼白的手。我扯了扯嘴角,卻扯出一個怪異的笑:「阿爸,我來晚了,你該不會生我的氣吧?」

「傻孩子,爸爸怎麼會生你的氣呢?」母親輕撫我的臉頰安慰道,「媽先出去了,你和爸爸好好說說話吧。」母親出去後,順帶關上了房門。她一向善解人意,將時間都留給了我們,希望我能好好地和爸爸談話。畢竟自從那一次之後,我再也沒有認真注視過病重瀕危的父親。

寂寥的病房裡,只剩下我一人的呼吸及心跳聲,我不懂,為甚麼上一刻還尚有生機的人,下一刻已經變成冰涼的屍體。說到底,放開手的人還是我。前幾個月,父親肺癌再次病發,從身體痠疼,到被折磨得神智不清,但他還是像以往一樣顧念著我。為了我的學業,著媽媽買最新型號的蘋果平板電腦給我。從那一刻起,我也變得神智不清,被迷失了心智,甚至覺得在床上躺著的父親,像個乞丐般需要他人照顧,連看著父親的眼神也帶著厭棄。父親終究是發現了,喚我到他的身邊,撫摸我的雙手,苦澀的問道:「你還喜歡爸爸嗎?」那一刻,我如同晴天霹靂般不知如何反應,內心滿是愧疚。我多希望能換回那段關係,但是自尊心卻不容我示弱。就這樣,直到最後一刻,我還是沒有鼓起勇氣,握住那雙一直愛著我的手。

我經常幻想著,如果在那一天,我能夠再次握住他的手,也許我現在的內心不會那麼痛苦,也不會那麼後悔。可惜,我們最後的畫面竟是如此的不美好。原來,幸福一直都在,無論甚麼時候,他總是牽著我的手。只是,我錯過了那雙溫暖的手。

對不起,阿爸。我握住他的手,雖然已經漸漸冰冷,但此刻,我卻不想放開。不知不覺,我陷入了夢鄉,也陷入了回憶的漩渦。

母親常取笑父親,說父親初為人父時,總是抱著小小的我不肯放手,那個時候我已和爸爸的手結下了不解之緣。當我漸漸長大,是他,一直牽著我走過人生的不同階段。猶記得小時候,我是個蠢孩子,走路一直學不會,父母也怪著急的。對於不肯放開學步機的我,爸爸也從來沒有放棄過,用他的手引著我走,一步一小步,兩步一大步,直至我終於學會了走路。

在小學的時候,我們見面的次數堪比十指。那時,我都會萬分期待著星期五的夜晚,不是因為假期的來臨,不是因為不用上學,而是週五的晚上,爸爸就會趕回深圳,與我們一起過渡這個短暫的假期。當門外有一絲動靜的時候,我總是會第一時間跑到門前,期待著那雙溫暖而厚實的手掌,溫柔地握著我的小手,笑著跟我說:「雪兒,你有沒有乖乖聽媽媽的話呀?」

在夢鄉中,我似乎又迷迷糊糊地看到了爸爸的手掌,那人一臉和睦地笑著道:「來,過來。」那雙手輕握我的手,我再次感受到那令我眷戀不捨的溫暖,眼淚不爭氣地糊了一臉。阿爸,謝謝你來到我的夢中,你手中殘留的溫度,足以溫暖我的一生。謝謝你原諒當初無知的我。


林翼勳博士評語

細述父女相處之種種往事,充溢親子間深摯之情。以夢作結,像人生之虛幻如夢,亦得以作夢再次感受親人之溫暖愛意。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8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