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的沉默

這晚,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從圖書館回家,即將來臨的考試把我壓得喘不過氣,暗沉的天空就如我沉重的心情,總是被陰霾籠罩著,不能釋放。可幸的是,一個人走著的路上一直都有溫暖的路燈照亮往家的方向,提示我親人的等待。我重新提起腳步,想要快點回家,免得讓家人擔心......

「我是一家之主!你甚麼都不懂!你不要多管閒事好嗎?」我站在家門外,聽著這令人難堪的說話,一字一句都在刺痛我的心房,把我的心情打進深谷底,熄滅了我對這個家的愛,再也站不起來。

我鼓起勇氣打開門,在我踏進家門的瞬間,我看見母親伏在地上哭泣,我看到父親在陽臺抽煙,我看見掛在牆壁上的全家福。沒錯,這就是我最愛的家,那個本來溫暖的家!過去融洽的家去哪裡了?我們明明一直相親相愛,但父親卻變了,變成一個陌生的父親。

自從半年前的一次金融危機,父親的公司運作困難,資金周轉不到,甚至連他最信任的老員工也背棄了他,使父親的公司最後倒閉。因為父親沒有收入,所以母親找了一份工作賺錢養家,她每天早上外出工作,晚上又要照顧父親,打理家務。然而,父親卻終日頹廢消沉,逃避問題,每天都在抽煙喝醉。

那只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失敗,唯一的一次跌倒,但他卻站不起來。那幅被母親擦得發亮的全家福在諷刺著我,嘲笑我對家庭溫暖的渴望,在我心裏那一幅全家福已經被父親吐出的陰霾灰燼蓋上,令我不想再望一眼......

「我是垃圾,你們離開我吧,不要再照顧我了,任由我孤獨終老吧!」父親的悔氣話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割開我的心,將我對他的關愛切斷了,傷口上流出了我的怒氣,準備火山爆發。我想罵醒他不要再逃避現實,我想安慰他仍然有家人在他身邊,我想責備他的自甘墮落,我想力陳己見。作為一家之主,不是應該做個好榜樣嗎?你一直教導我跌倒了要爬起來,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重新站起來,不能接受失敗,那麼為何你卻受不起考驗呢?我和母親都對你不離不棄,只要你能走出人生的迷宮,不再沉淪下去!

就在我衝口而出之際,父親的一聲嘆息傳入我心中,看見他滿額皺紋,憔悴的臉龐,剛冒出來的一縷銀絲。這樣的父親我未曾見過,他倚牆而立的身影十分迷茫。是吧,父親也在努力走出困境,他也累了,我竟然未曾了解他的壓力,也許他需要多一點時間,我應該繼續陪伴著他,給予他支持和空間。想到這裡,我握緊拳頭,選擇沉默!

我默默地扶著母親進房間休息,安撫母親的心情。「一心,你長大了,你父親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而已,我們要體諒他啊。」對,我的沉默不等於忍耐。沉默可以讓父親冷靜,讓他有私人空間反省自己;沉默可以保護母親,不令母親受傷才是作為子女要做的事。這時的沉默是因為時機未到,我應待父親平復心情後再提醒他,不應進一步刺激他。

我想著母親的說話,又想想自己一直以來對父親的偏見。母親說得對,家人之間的相處是需要互相體諒的。「沉默是金」,有時候,沉默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良藥,如果每個人都只為自己著想,不能站在對方立場思考和了解別人的困難,以自己的想法衝動行事的話,這便造成人際關係的隔閡。沉默是一種緩兵之計,在人與人之間的街突上,如果只顧力陳己見,只會把整件事推進一個死胡同,一個令人後悔的死胡同,因為整件事已經無法挽回,所以我們應該適當的退後一步,以沉默包容別人的小缺失,這是必要的沉默。

我走出客廳,為父親倒了杯熱茶,熱茶的蒸氣似是溫潤了父親的心,他喝了一口就緩緩地坐在沙發上,向我投以明白的目光。不知道為甚麼,在我心裏那個熟悉的父親彷彿復活了,重新有了生機,原來父親從未離去過,只是我沒有體諒過他的難處。縱使我不知道父親何時才能完全痊癒,但作為子女的我,應任何時刻都站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的支持他,以家人的愛默默地引導他走出陰霾。「我愛你們。」我暗自承諾。無論如何,我也不能使他們擔心,以我的愛關懷他們。

那幅全家福已經重現光芒,親情指引我繼續堅持下去,我要努力學習,成為家人將來的避風港,帶給他們幸福的生活。


林翼勳博士評語

運智慧以虛沉默;本愛心以侍親,終使全家福重現光芒。故事感人,文筆動人。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7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