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書有感:《昔我往矣》

《昔我往矣》乃由作者白先勇自選的散文集結成書,合共十六篇,內容主要環繞尋根自述、舊事回顧、憶念故人、友人書簡、閱讀感言等等。題材不一,但目的相同——藉著緬懷舊事,追思故人、憶苦思甜。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此句乃由自《詩經》,意指旅人春天時外出遊歷,楊樹柳樹依依飄揚。回到故居,卻已是雨雪交加的冬天。雨,幽幽地灑;雪,漫漫地飄,當時盎然美景蕩然無存,頗有悵然若失之感。本作標題乃取其首四字而命名,巧妙捕捉了春風一時之意境,將曾經的美好定格在最燦爛的一刻,與作者對年少時光的緬懷互相呼應,確是妙絕。

作者飲水思源,對「根」的感情之深厚尤其強烈,這可從〈少小離家老大回〉中得知。此文乃本文集的首篇文章,想必也是念鄉深切的作者故意為之。作者是廣西桂林人,往時離鄉別井,後來因事展開了他的「尋根記」。色香味俱全的桂林米粉、美如山水畫的灕江風光,描述家鄉物與景的字裡行間洋溢著熱切的喜悅之情。對於故鄉的一切,作者寫的每字每句都是毫不吝嗇的讚美有加,讓人感受到一份真摯、無雜質的感情。讚嘆之餘,亦有感觸。再次踏足山尾村,一首賀知章的〈回鄉偶書〉、一句由「年少」變「老大」的自嘲,流露出淡淡的無奈。然而匆匆歲月,向來不饒人,便釋然的一笑置之。文末,他稱西湖莊花園是「永遠蓋印在我兒時記憶中的歡樂童畫」,可見桂林不僅是作者的根源,更是他的靈感泉源。

〈樹猶如此〉是作者為紀念亡友王國祥而寫的。此文記錄了作者眼中的王國祥、兩人之間的往事點滴、友人跟病魔的奮鬥過程,最後見證著一朵生命之花的凋零。「我一向相信人定勝天,常常逆數而行,然而人力畢竟不敵天命,人生大限,無人能破。」作者的這句話,充斥著面對友人生命流逝,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悲哀,以及在死別面前,人的渺小和軟弱。在摯友逝世後,作者惟有以「女媧煉石也無法彌補的天裂」喻為自己內心的缺口。對於重情義的他來說,這是一個無法褪色的傷疤。

作者曾於〈克難歲月〉中引用台灣作家隱地之言:「散文,最要緊的就是平順。」寫文,難;寫好文,更難;寫得平順的好文,難上加難。偏偏作者就寫得一手平順好句,如〈山之子〉裡的「晚上兩人抱在一起,為病勢日沉的茂盛而哭泣」、「苦難將兩個人的命運緊緊的拉在一起」,苦難到了他筆下,具體深刻,且不乏感性。依作者而言,寫文就是習慣,是呼吸,是身體的一部份。閱時不覺,全書讀畢,方知原來滿嘴早已是濃濃的人情味兒。語句腔調,毫不突兀;文字感情,渾然一體。寫散文的最高境界,也不過如此。


林翼勳博士評語

文之情味厚薄,關乎人生閱歷之深淺。尋根,聚舊又其情之濃者,讀後道得出,可稱有心有悟矣。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6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