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裏的春光

天空,漆黑一片,像一塊沾滿灰塵的抹布。風,喧嘩地刮著,如頑皮的小孩走進我的衣縫。我把自己包得密密實實,但仍擋不住利刀般的強風。此時我步入車站,準備乘尾班車回鄉過年。

車站內人山人海,不時湧起陣陣熱浪,水泄不通。一個個發抖的身子緊貼在一起,一張張焦急的臉都緊握手中細軟,直視著車門,對它虎視眈眈。終於,列車駛到車站,我還沒等洪水般的人群,就先鑽入車廂中。看到他們使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擠不進來,我的心真是涼快。

車上,喧鬧聲、說話聲和嬉笑聲交織著一首「獨特」的交響曲。忽然,一個空座吸引了我的目光,心想:可以舒舒服服地回家了!然後便飛快坐下,帶著耳筒,播著我最愛的歌曲。

一會兒後,一位年邁的老婆婆在火車職員扶助下一步一步走來。她白髮蒼蒼,臉如一張皺皺的紙,手腳不時顫抖。「有誰可以讓出座位給婆婆啊?」那個職員大喊著,完全蓋過耳筒傳來的音樂。轉眼間,車內變得死氣沉沉,鴉雀無聲。作為年青人的我本來正想讓座給老人,但看到其他人都裝作若無其事,垂著頭,一言不發,就想到這座位是多麼的得來不易,於是原來的決定受到周遭的動搖,腳像被綁緊,不為所動。

算了吧!其他人都置之不理,我也何必啃下這塊硬骨頭呢?我默默地收藏自己的良心。火車職員看到這情景露出輕蔑的表情,語帶不滿地再詢問。但車上的人,包括我仍裝作看不見、聽不到。「婆婆,你坐在這裏吧!」我聞聲望去,只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到一個與我年紀相若的女孩站了起來。這一刻,我真是自愧不如。

輾轉約兩小時後,我到站回到家鄉,人群蜂擁而下,雖然身前有一排人牆擋住,但我也被刺骨的寒風吹到眼睛也不能完全張開。正當我尋找去路時,清脆的拐杖聲在我背後傳來。回頭一看,竟看到剛才讓座給老婆婆的女孩正一瘸一拐地走著,右腳的褲管懸空,我頓時醒覺她是一個傷殘人士。她用盡全身的氣力支撐自己的身軀,慢慢的踏著每一步。在與她擦肩而過的一刻,我感到初春的溫暖,再沒有一絲寒意。她就像火爐般在極地為人雪中送暖,溶化每一個人的心。而我這個只懂雪上加霜的人,則只能冒著寒風,飽受慚愧和歉疚的折磨在這夜再踏回嫏的路途。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5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