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獄了

然後現在,我入獄了——以莫須有的罪名,入獄了。

要從,哪裏開始說起來好呢。

這些年來,我都行動小心:不跟反東林黨有關的任何人見面,就算是親戚也不例外;定期大概每一個月就辦一次家,以防有魏忠賢的黨羽來找茬;連晚上去個廁所也要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不讓別人聽到踏踏的腳步聲。

為了不讓反東林黨的人有機會捉到我的把柄,為了不讓他們有機可乘,在我和楊漣背後對我們僅有的權利給剝奪,我們是多麼的謹慎,多麼的不能掉以輕心。要是連我和楊漣——東林黨在朝廷的最後把關也倒下,朝廷就會繼續敗壞下去,直到無可挽回的局面。一個國家的朝廷要是敗壞了,社會的風氣也會隨著敗壞,文化、經濟、外交也會停滯不前,社會的發言自由也會受到嚴重的束縛,更加嚴重的話就會……不,若東林黨真的被清除了,那個慘況,是我們憑空想像不了的。

總之到現在為止,我的一行一舉都不是我現在進入了這個鬼地方的原因——就像我說過一樣,我是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捕的。

莫須有的莫,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莫;讓人摸不著頭腦,又讓人無奈。

最初,是魏忠賢那個混蛋誣陷我等六君子接受熊廷弼的賄賂,我們才會分別被裁定刖足、剝指、刷洗等刑罰。之後是有人證明了我們的清白,但皇上對我們的信任也降得無可再低,再加上在那無恥之徒的唆擺之下,我們六人最後被冠以莫須有的罪名,我們才落得這個下場。我看,接受賄賂那個根本是那個臭魏啊!撒謊說我們的壞話之餘,要我們無辜入獄,毁了六個人生、六個家庭,毁了整個朝廷、整個國家!

唉……現在我生氣也是沒他法子的。如果是再幾天前的話,我還大可以沒骨氣的找個機會,自個兒逃出去,與妻兒和徒兒隔絕,免得他們遭到麻煩,然後找個深山隱居,過著過街老鼠的生活。可是現在,我被下了炮烙刑法,臉被燒得大概輪廓也認不出來,左腿的膝蓋骨也在跟獄中的污濁空氣打招呼,走不動了,只能靠著牆邊坐著。眼睛也沒力睜開了,不要說逃走的路,連獄卒給的粗飯也看不到,要靠摸的。

不能見到妻兒,不能跟徒兒研究國家大事,不能談論政治,連站起來也不可以。真是,有夠狼狽呢。恐怕以前的我,也不會想像到現在的我竟然淪落的這個地步。

現在,就只有等死的份兒。

正當我這樣想的時候,一把無比熟識的聲音出現在我耳邊,那是一把窩心的聲線,將我從絕望的黑暗中牽到溫暖的陽光中,是我沒想到能夠再次聽見的聲線——那把聲音叫著我「老師!老師!是我啊!史可法啊!」這是一把多麼美好的聲線,圍繞著我的耳旁,叫我陶醉。老天爺讓我在臨終前夢到如此幸福的夢境,真是太感恩了,請讓我不要醒來,夢到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