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表的重逢

鑒定結果出來了,母親和該女子的親屬關係,少於一個巴仙。

那天晚上,我攙扶著不斷抽泣的母親,來到我們的故鄉——那個被遺棄的農村。天色早已昏黃,然而母親仍像是失心瘋似的,歇斯底里地喊著「我的女兒啊!你在哪兒啊!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我噙著淚把她扶到舊居的床前,並看著她嗚咽著入睡。

翌日,我和母親在舅舅的帶領下,來到了父親的祖墳跟前。墓碑早就灰塵滿佈,地上的供品發霉糜爛,而墓上的照片經已泛黃不堪。據舅舅從省內的人得知,這條村早就在文革時就荒廢了,村民不是往城裏批鬥學者去,便是逃亡他方,以避過十年浩劫。墓誌銘上刻著的字,說明父親早就在五十年前就駕鶴西歸。可是在母親誕下三個女胎後,就收到了休書。當時她懷著我,帶著兩個姐姐,輾轉來到了香港定居,故一直未知父親的境況如何,更不知他早已撒手人寰。

母親的眼淚又來了,而我這次竟也忍不住,只得任由眼淚直倘。驀然,母親竟不顧地上的灰塵螻蟻,跪在地上,又抱著父親的墓碑嚎啕大哭。

「宗輝啊!你怎麼這就死了啊!你騙我!說好了的同偕白首、白髮齊眉呢?」聽母親的語氣,真不知這是愛還是恨。「還有我們的女兒啊!五十年了,她仍然是毫無蹤影啊!你要怎樣賠我?你死了要怎樣賠我!......」

「你們......是誰?」那是我從未聽過的一把沉穩的女聲。

我把頭別過去。那黑白相間的頭髮、額上的淺軌、幾乎和母親一模一樣的臉龐——毫無疑問地,她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

久別重逢,本應是值得高興的事兒,但此刻的我卻百感交集,嘴巴竟不受控制地封了起來。

我、母親和女子相視良久,母親才抖出了幾個字:「我們...回家再說。」

回到村內的老家廳前,我們聽三姐說著她的經歷。她二十來歲時,從瀕死的養母口中得知自己父親的地址,尋親時遺憾地發現父親早已去世。她一直在省內打工,並在每年父親忌日回村掃墓,這天碰巧就是父親的死忌。一次機緣的巧合,我們才得以久別重逢,我們家才得以一家團聚。

這天晚上,母親和三姐促膝詳談,畢竟五十年不見,彼此心中的情感,花一整個月也訴說不盡。她們好像也抱著哭過,不過我當時睡得朦朦朧朧的,倒也記不清楚。至於我,我的心情是頗為微妙的。重遇親人固然值得高興,然而我的心情比我想像中更淡。我也是知道原因的——我從沒有想像過,一個親人會憑空出現,更遑論是我從未聽說過的三姐。所以三姐於我而言有點陌生,但不管如何,一家團聚終究都是好事。

我們又乘坐列車回去了,只是此刻的身邊,多了個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