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該隱。我有一位哥哥，可是他死了，在十四年前死了。他並沒有患上甚麼疾病，也不是因為媽媽的身體狀況不佳而無法出生。他，是被人殺死的，而原來那個人是我爸爸。

我們家位於偏僻的山區，到處渺無人煙。我們平時食物是靠自己種，食用水是從不遠處的井裡撈上來。我沒有讀書，應該說我們這裏沒有讀書這回事。不知道哪裡來的傳聞，說我媽媽是從外地來的，所以她是不同的，她有讀過書，她會寫字，她懂得很多事情。這我不太確切地相信，畢竟這十四年來，我從未跟外面的人談過話，一句也沒有，不，其實我連見都未見過他們。不過這對我而言，可能是件好事吧。

今天一向沉穩的空氣帶著微微的騷動，我正嗅著空氣，想看看它為甚麼這麼毛躁。「怎麼了嗎？」媽媽依舊平和的問著。我看著眼前躁動的空氣回答：「今天好奇怪，有一種很多東西雜亂混合的感覺。」，「哦，是嗎？」媽媽的語氣沒有過多的變化。「不行，待在外面很不舒服，我想回屋裡去。」媽媽點頭。

「耶洗別，你給我出來！」外面傳來粗暴男人的喊聲。我從還未坐暖的椅子上出去，可是眼前的一切，足以讓我失去繼續往外走的勇氣。有一個男人捉住我媽媽的衣領，媽媽的身子一向薄弱，一下就被吊在半空中，樣子變得扭曲。這個男人後面有著一大堆人，每一個都拿著武器，露出猙獰的樣子，人數足以將我們這間小小的屋子包圍，而他們也正這樣做。雖然我可以看的出有不少可以讓我逃出去的漏洞，可是，我必須救出媽媽。

「你知道嗎？阿爾薩族又來攻擊我們了，跟十四年前一模一樣！」那個用一隻手捉住我媽媽的男人，彷彿牽動了他全身的力氣，咬牙切齒地把一個一個字說的清清楚楚。即使隔著衣服，我也能看到他身體的青筋一條一條的浮現，就好像他身上背負著甚麼，沉重到再也負荷不了的樣子。而媽媽此時，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落在了那個滿佈青筋的手上，一滴一滴的墜落，清晰明瞭。我只能站在原地，不知道誰在告訴我，我不能動，我要躲起來，不然我會，我會⋯⋯

死。

「這一切一切都是你的兒子造成的，我們當初心軟，讓你把其中一個孩子留下來，釀成今天的後果，我們有多少人死去，你知道嗎？」他是在說我嗎？我是有一個哥哥，但他不是因為身體不太健康，一出生就夭折了嗎？一個聲音阻止了我的思考，是來自後面一個拿著武器的男人。「雙胞胎是絕對不能留下來！這是神的旨令，我們就是因為反抗了祂的意思，祂現在就要來懲罰我們！」我慌了，思緒越來越亂。這是說我是雙胞胎中的弟弟？我留了下來是說，我哥哥為我死去？

「我們今天就是要你的兒子死！」這如同如雷貫耳般轟炸著我的腦袋。「不要，不要！」媽媽哭喊著乞求，「雙胞胎並不是甚麼不祥的降臨！你們已經奪走了我的老公，我不會被你們再奪走我重要的東西！」媽媽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而我依舊很混亂，因為現在發生的東西都顛覆了我的認知。「是你丈夫自願用他的生命換你小兒子的生命的。」後面一個婦女用諷刺的口吻細語，但在這個環境每一個字都相當清𥇦。「還有呢，是你丈夫親手殺死你長子的！」

我知道我快要面臨精神崩潰的界限了，所以我現在掛上是一張無比冷靜的臉。我努力理清現狀，卻發現已經沒用了。他們拿起武器從四方八面指向媽媽，威迫她走向不遠處，一個用稻草編織而成的刑台。我欲走去媽媽的身邊，也許我當時正在想我的命可以救回媽媽，可是當我看到媽媽用兩隻手交叉放到自己額頭前，我卻步了。那是媽媽和我自創的語言，意思是：「你不要。」

他們向稻草點起了火。「該隱，你知道嗎？火可以做燈，也可以取暖，是帶來光明和溫暖的好東西哦。」火勢迅速向上升。「不過在媽媽居住的城市，有一樣東西叫火災，就是火帶來的災難，有人會因為火而燒傷。」火燒著了媽媽的衣裳，煙霧就快要遮住了媽媽的樣子。「也有人會因為火而死哦，所以要小心。」我從快被煙霧淹沒的媽媽中，看到了她的笑，一個滿足的笑。

我拚命的往外跑，一直跑，彷彿是要跑到世界的盡頭，跑到雙腳都沒有了知覺，才發現夜幕已經降臨，很冷很暗，可是我不會用火，因為這世界所有的火都已經燒成灰燼。從那夜起，所有燈光都消失了。

我叫該隱。今晚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因爲我的家人全都死了，全都因我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