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認不清那把蒼老的聲音,只有回過頭來,瞧那臉孔,才驚覺那是屬於我的父親的聲音!我和父親頓時陷入祖屋的寂寥中,百般心情湧入我的臉上,我從來沒有正視過父親,撫心自問…他是何時變得如此憔悴?…不知道。

從前那嚴厲的聲音,如今再不響亮,恐怕是提不起力氣了;再看看那臉孔,刻劃着數之不盡的皺紋和白頭髪經歴過無數的風暴,記錄著時間的洗禮;父親的眼神正在乞求關懷,使我不停逃避,我的心亦因此痛得很,但都比不上父親的痛。

「十年了,我一直在等待你們。」父親打破了沉默。

一直傾訴下去,才知道我和兄弟姊妹為了擺脫來自家庭的壓力都離開祖屋了。那時正正是母親的葬禮後不久的日子,因為意外而痛失妻子的父親把他的心力都施加在我們身上,由於父親比以往更加嚴厲,兄弟姊妹都讓學業成績較優秀的我到外面發展。自從離開新界後,就再沒有聯絡了。

父親用他滄桑的聲音說:「對不起…現在我只希望你們都往美好的將來飛翔。」這時候我的淚水再也藏不住了,因為我知道要道歉的是我和兄弟姊妹,我們沒有給予父親支持,而是一直逃避…淚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這時父親撫摸我的頭,說:「哪有父母不為自己的孩子著想呢……」沒錯……我明白的,父親的嚴厲管教…只是為了讓我們專心學習,貢獻社會,所謂「鐵不打不成鋼」就是這個意思。但是如今我成為能屈能伸的漢子,卻沒有好好回報父親和祖父母,使我後悔不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運愛作弄人。沒再見面以後,父親就患上了惡疾,拖着疲累的身軀的他只能自力更新,現在他老了,更開始出現老人痴呆的症狀,恐怕不能再挨下去了,現在他只希望一家人能團聚在一起,好好懷念一番。我立即答應了。

因為那是我最後能回報父親的事。

我動用了所有人力物力,希望能儘快把兄弟姊妺召集過來,父親每聽到有我們的消息,都表現出喜悦的笑容,那是我懂事以後第一次見到父親流露愉快的感情。過了不久,我終於把大家召集到老屋去。

我的兄弟姊妺的樣子都沒有大變化,變的是大家都生兒育女,變的是大家對這個家的心情…我們的家從來沒有如此熱鬧過,大家有談有笑,我提意伴隨着輕鬆的心情,再拍一張家庭照留念,大家二話不説,合作把附近粉飾起來,最後取景在面臨清拆的祖屋前,咔嚓一聲,把依依不捨的心情、把美好的一刻、把祖屋都攝下來!

現在祖屋已經被高樓大廈取替,父親也過世了,我要繼承父親的責任,給予我的孩子一個美滿的家庭,教導他們珍借眼前人丶事丶物,這些都是得來不易的。每當我看到辦公桌上的家庭照,我都感覺到父親的愛,家庭照裏的是繁華城市裏找不到蹤跡的濃厚的人情味。

微風正吹着,好像父親粗糙的手温柔地撫摸我的髮絲,「爸、媽、祖父、祖母,你們在天國裏重遇了嗎?你們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