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家庭照，大概就是家中一個擺設。有客人的時候，可能就成了一個短暫的話題。但平日，它就只在這個空間裏面，無人過問，很久很久，也不知過了多少年。

我家中的家庭照，有一個明顯卻又不起眼的特別之處—照片中只有我和媽媽。明顯，是因為沒有爸爸。不起眼，是因為在這個家裏，你不會找到爸爸的蹤影。你可能會問：爸爸呢？有的，十年以前。

十年前，我七歲。那年，我們一家三口剛搬進一間新房子裏。那裏的結構、擺設，我至今仍記憶猶新，閉上眼就能清晰看見。我對小時候的記憶已十分模糊，可見我是多麼喜歡那房子。那天，我們就在大廳那米色的沙發上，拍了一張家庭照。

回想起來，那時候的我應該是最快樂的。母親每天送我去上學，然後去上班，下班了，我就剛好下課，我們一起回家。父親工作的地方是一間晚上經營的餐廳，晚上出去，到了清晨才回來。但只要到了週末，父母都不用上班，我們就能共享家庭樂。

有一天，就是這麼突然地，爸爸出了車禍，離開了我們。那時發生的事我已記不清，只記得母親見著誰也哭，唯獨對著我，卻不會哭。

之後，我們從原來的家搬到一個較小的單位。母親也開始忙碌起來，她照常送我上學，但每天也工作至深夜才回家，週末也一樣。有一天，我赫然發現，那張家庭照被藏在抽屜裏。我把它拿出來，放在當眼的位置。爸爸已經不在了，我得讓他出現在家裏才是。但第二天起床，它又回到抽屜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母親抱著嬰兒時的我的照片。那時我才明白，是媽媽不想看到爸爸。

爸爸的離開，間接地逼我長大。我開始習慣自己一個人。在朋友的家人催促他們回家的時候，我的手機慣性沉默。朋友在抱怨留在家中就得受父母嘮叨，我在家中做甚麼也無人問津。起初我也會寂寞，但現在我已習慣。

媽媽呢？她也習慣了早出晚歸的生活。我倆雖不常見面，但關係並不疏離。偶爾有長假期，也會和朋友們出國旅遊，過得挺愉快。只不過，我沒有見過她拿出抽屜裏的家庭照。

其實，我倆都想念爸爸。只是，我想念的時候，會打開抽屜。媽媽想念的時候，就絕不打開抽屜。

家庭照，大概就是家中一個擺設。我家的家庭照，就連擺設也不是。但它是回憶的實體，這是毋庸置疑的，不論是十年、二十年、還是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