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去對街的士多買的都是冰棒，冷凍櫃靠在鋪子外的牆上，於是我總愛挨在邊上挑個老半天，邊看前面斑駁掉漆的痕跡，邊聽那滿頭花白的胖老闆嗑嘮。

老頭子掛在嘴邊來來去去都差不多：不是來搗亂的熊孩子，就是去了美帝的么女，可又叫人百聽不厭。

待來多了客人，他就笑駡：“你不就只吃巧克力味的嗎！趕緊拿了走！別礙著我！……”

――但他轉頭又能繼續上言，好幾回我聽著聽著都吃上整整三根冰棒，才盡了興，依依不捨地順著夜色映照打道回府。

今年我上了公屋，搬離社區，兩三個月才順路回來探望老頭一次。

咱倆最後的見面是十月二十號，他堆著笑，仿佛跟往常一般。我拉開櫃門，發現裡頭的存貨比從前少了一半，看起來格外的空。我揶揄老頭：“該不會是記掛著出國的女兒忘了進貨吧？咋不掛個東主有喜的牌子出門見她一面呢？”

他聽著聽著哈地笑了出聲，連連搖頭，拿出根巧克力味的冰棒遞給我，拿了塊布抹去玻璃上的霧珠，手背上的皺褶好像擠成了個苦笑，“我真老啦，該是時候退休嘍，一個星期後就拉閘子啦，還進啥貨？”

秋老虎還未走。我手裡攥著冰棒，心裡的火卻唰地褪得無影無蹤，一股寒氣卻順著指頭竄進腦子。

我說不出話來，上望下看，頭頂的塑膠球還飄著，店裡頭仍舊五彩繽紛，混合著糖果香味和陳年的舊味，暖和得催人熱淚。

我的手指哆嗦著，寒熱流在身子裡碰撞，濺出的能量刺得我幾乎要淌下淚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身邊就來了個大叔，往老頭喊一嗓子要了瓶水，在候人時嘟噥著抱怨這快遷拆的老區裡的小店越發少了，跑了七八條街也沒找著水……

我環顧四周，以前住的樓已經封了，整條街上只有兩三盞等還亮著――突然發現這裡的晚上真的特別靜，以前怎麼沒發覺呢？

老頭送走了客人，回頭拍拍我肩，將一個袋子放在我手邊，“喏，留點兒紀念吧。這邊結束之後我就出國轉轉，難常見了……誒，這個回去再看啊，對了，還要根冰棒麼？老吃這個膩不膩味兒啊？要不要嘗點其他新鮮的年青人！”我憋了整整一肚子話，忽然就爛在了心裡。

“好啊，不過老闆你愛吃什麼？我都沒見過你吃呢！”

“我老頭子吃啥冰棒？好吧，好吧，我愛吃紅豆，不太甜，很香，好久沒吃過啦！嘗嘗……我跟你說啊，其實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