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對朋友說再見,原來再也見不到。坐在醫院空蕩蕩的走廊,感覺到無限的無奈和憤怒,卻又傷心欲絕。睜著眼,卻只見白濛濛的一遍。答,答,答,遠處傳來高跟鞋的聲音,慢慢走近,最後停在我身邊,鼻子臭熟識的香水味。‘兒子,我們回家吧。’
坐在沙發上,腦袋一遍空白。看不見日子是怎麼樣的?朋友會不會因為我是盲子而離棄我?我會否忘記我朋友的面孔?我不敢再想下去了。鋼琴就在沙發的旁邊,我用手按著琴身,站起來,向左傳九十度,就是鋼琴椅子。我小時候喜歡彈鋼琴,很喜歡它的清脆的聲音。我用手掃過五十六個鍵盤,多麼光滑的表面啊。從前閉著眼彈琴,是在女孩子面前裝帥,現在的我卻別無選擇。手不由自主地彈出貝多芬的琴曲,我愛它的旋律,它的節奏,它給我的感覺。以前有很有殘障的音樂家,但他們卻打敗命運,成為偉大的音樂家,他們的成就是多麼令人羡慕,他們品格的高尚是多麼令人佩服,我身為一個平常人,當然望塵莫及,只能彈著他們的歌曲。越想,越是感慨,眼流出來的不再是血,而是 眼淚。流到嘴角,用舌頭舔一下 ,味道鹹鹹的。這時小貓跳上我的大腿上,嚇了我一跳,牠用頭在我身上摸擦,舔我的臉。現在聞到的不再是血鏽味,而是貓咪的口水味。媽媽遞我一杯咖啡,問我怎麼了,又說明天會帶我去特殊學校。從前我一直覺得媽媽說的一切都是囉嗦,做的,都是無謂的。但這時她的一句,卻令我感到溫暖,感到人間有愛,不再孤獨。
學校裡的老師和同學都很親切,安慰我和跟我分享他們的經歷,這時我才發現,我失明的經過,相比之下一點也不痛苦。負責我的那個黃小姐,有一把甜蜜的聲線,當她拖著我的時候,我感到她有白滑的皮膚,心想她必是一個美女。我在學校裡學習摸路,讀立體字,有時還有聽電影的節目。眼睛,是靈魂之窗,失明耳朵便變成最敏銳的感官,周邊發生的事一切都是用耳朵聽回來的。
看不見東西後,當然令我的日子難過。做一切東西都要多走幾步,花多點時間。但這也令更珍惜關心身邊的人,令我更想去體會這個世界。失明,也許是我的命運,我的不幸,失去了以前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以後,才懂得珍惜。人,是否真的失去才懂得珍惜呢?
轉眼間,我畢業了。要學的都學完了,將來還有很多艱難的路要走,但我不會放棄。
‘只管向前走,千萬別要回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