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海浮沉

完全地被香煙的氣味籠罩著。七彩耀眼的射燈如不安的眼睛閃動著。在音樂的花朵熱情澎湃地綻放之際,一群青年正在狂舞……我看著這一切-這狂亂的一切......

「羲萊,」一雙冰冷而無血色的手搭在我那微帶顫抖的肩膀上。

「不要這樣呆呆地站著啊﹗跟我們一起狂歡吧。」巧純露出令人悚然的笑容,拉了拉我的手。

「沒心情。」我拿起喝剩的威士忌,一口氣把它喝完。

我真的屬於這片狂亂的空間嗎?這問題如亂麻般糾纏著我的心緒。

「把這個吃掉便有心情了。」她把一顆如橡皮糖般黏性的東西塞在我手心。俯頭一看,是一顆玫瑰紅的心型「橡皮糖」。

「是『幻影』,聽說比『搖頭丸』更有效呢!而且沒有任何副作用!」巧純眼中盡是興奮及得意。

我掙扎著。內心頓時攪成一團,迷茫俘虜了我的心-這是最佳的抉擇,唯有浮沉於那毒海的懷抱中,不斷狂舞著,才可得到那最珍重﹑最令人憧憬的自由。但我內心深處自然明瞭,這是大錯特錯的抉擇......

「難道你還想當扯線木偶嗎?還是......你沒有勇氣?」巧純的語氣帶有一絲輕蔑。

與世長辭的母親﹑冷峻的父親﹑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會考......我已厭倦被這一切操縱,如今,剪刀就在我手上,何不剪掉線段,重獲自由?我才是沒勇氣的人!

一陣倔強之意從背脊升起,我拿起「幻影」,輕輕放進口中,感受著那既辛既甜的味道。全身的血液彷如燃燒著,一陣狂喜之意隨著上衝的血液飛濺。

自由-我所嚮往的終究得手!

我開始狂舞,一直狂舞,一直舞下去......

也許從那刻開始,我才成了真正的扯線木偶,永遠地喪失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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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回憶中的我歇斯底里地喊著。一片靜謐的病房中,只剩下無情的「嘟嘟」聲-心跳停頓。

一輪搶救後,換來的只是醫生無奈的一句話︰「對不起,我們已盡力......」

我已無法記起我曾流下了多少公升的淚水;但我清楚記得,在我身旁的父親,沒有流下一滴淚。

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安慰那哭得死去活來的女兒-一句也沒有。

「距離會考只剩下四個月,快回去溫習。」冰冷的聲線,無情的命令-從那刻開始,我感覺到世間上所有的愛都冰消瓦解,所有人都只是冰雕,沒有人在乎我的感受,沒有人了解我,更沒有人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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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在發愣?專心一點!」父親以冷峻的目光瞪視我。

我的視線好容易才從一張母親的照片抽出︰「我沒有心情,我很想念母親……」我的淚水如缺堤般奔湧。

「不要想著無謂的事情!」嚴厲的呼喝聲後,他拿走了所有的照片。

「我很討厭......你,你這鐵石心腸的人!」這是我第一次頂撞父親。他愣了愣,眼裹閃過一絲悲傷,但隨即一閃而逝。

「最懦弱的人,非你這種只會沉溺於過去的人莫屬。」他冷冷地拋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或許他是對的,我確是懦弱。

那天起,我交上了巧純這種朋友。

從前的朋友只懂學習;不像他們—懂得尋找快樂及自由。

在我心煩意亂時,巧純總會帶我到不同的「的士高」狂舞,嘗試不同的烈酒。

起初,我不會太晚回家,儘管家中只有不斷命令我的嚴厲父親,我仍是有那麼一點渴望回去。然而,這麼一點的渴望如一顆小小的明星,隨著密雲的靠近,它正一點點地消逝,最終—幻滅。

在我接觸「幻影」的那一夜,我沒有回去。

在巧純的家睡了一夜,我揉了揉眼睛返回家去。

看來整晚沒睡的父親,以一種奇異的目光瞧著我。我有點心虛地俯下頭,關上房門。

我吃驚地發現,母親的照片「回來」了;溫習的課本,卻不見蹤影。

也許,這就是失望的象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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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副作用?」我有點失控地掀著巧純的衣領。

「我怎麼知道?毒品,大多會有一點吧!」巧純一臉的不以為然。

自從吃第一顆「幻影」後,我無法自拔。

不夠一個月,我的毒癮已「深不可測」,一旦不吃,除了肉體上的苦楚,整個人更會崩潰。

就像在荒島上的飢民,真的太餓,就只得把唯一的毒蘑菇也當作食糧。

「我的頭就像被人刺了百多個小洞,痛不欲生;又什麼都看不清,彷彿每個人都會分身......」

「夠了!這麼痛苦就不要吃!」她一手把我推開。

在我受盡折磨—成為「幻影」﹑巧純的扯線木偶,真正的剪刀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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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萊,這是社工小璐。」父親看了看身旁的女孩。

「我不需要協助!」我斬釘截鐵地說。

「你現在回頭,還是岸。」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父親流淚。

我忽然明白了一切-父親的傷痛並不少於我,但他不活在過去,他明白,母親的遺願,是希望我能出人頭地。

但一切,已經太遲。

距離會考只有一個月,不可能的。

「太遲了。」我嘆氣。

在毒海中狂舞的我,得到的只是諷刺的結局-一群水母用含劇毒的觸鬚扎我捆綁,拉我到海底深處的絕望之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