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浸透睡衣時，我終於摸到枕邊的手機，手電筒的光柱刺破黑暗，直直照向床底。那“沙沙”聲突然停了，像被光凍住的蟬鳴。

我攥著手機的手在抖，膝蓋磕在床沿也沒知覺。彎腰看去，床底陰影里蜷縮著個褪色的木箱，箱蓋虛掩著，露出半角藍布。聲音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指尖觸到箱蓋的剎那，風不知從哪溜進來，吹得窗櫺吱呀響。箱子打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樟腦與陽光的氣息漫出來——那是外婆曬被子時特有的味道。

裡面沒有鬼怪，只有滿滿一箱繡品。龍鳳呈祥的枕套、邊角繡著蒲公英的手帕，最上面是件沒完成的小褂子，針腳細密，絲線在月光下泛著柔光。而那“沙沙”聲，原是箱底的舊報紙被穿堂風掀起的動靜。

我拿起小褂子，忽然摸到布面下的硬物。翻過來才發現，衣襟內側縫著個布包。拆開一看，是疊得整整齊齊的零錢，最大面額是二十，還有張泛黃的紙條。

“小寶說要攢錢買水彩筆，畫外婆家的榕樹。每次來都把零花錢塞我這兒，說怕媽媽說她亂花錢。”字跡歪歪扭扭，是外婆的手筆。下面還有幾行，“上次來瘦了，說功課難。等她下次來，把錢給她，再買塊她愛吃的桂花糕。”

我想起去年暑假臨走前，確實跟外婆念叨過想買新畫筆。那時她正坐在榕樹下補我的校服，陽光透過樹葉落在她銀白的頭髮上，像撒了把碎金。她當時沒說話，只笑著摸了摸我的頭。

箱底還有個鐵皮盒，打開是一沓畫。都是我小時候畫的，歪歪扭扭的榕樹，戴著圍裙的外婆，還有我們倆坐在門檻上的背影。每張背面都有日期，最近的一張是去年，背面寫著：“囡囡畫得真好，外婆等著看你畫更多畫。”

窗外的月光忽然亮起來，照進空屋，落在那些繡品和畫上。風還在吹，舊報紙偶爾發出“沙沙”聲，可聽著不再像怪聲，倒像外婆坐在旁邊，輕輕翻著書頁。

我抱著那個木箱，忽然笑了，眼淚卻跟著掉下來。原來空屋裡等著我的，從不是恐懼，是外婆藏了一輩子的溫柔。她沒走，她把所有的愛，都縫進了時光里，等著我回來，一點一點，慢慢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