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濱第一次完全失去了它的光明。它被漫天迷霧籠罩。石灰、黃土、煤屑、煙塵以及一座城市毀滅時所產生的死亡物質,混合成了灰色的霧。
濃極了的霧氣瀰漫著,飄浮著,一片片、一縷縷、一絮絮地升起,像緩緩地懸浮於空中的帷幔,無聲地籠罩著這片廢墟,籠罩著這座空寂無聲的末日之城。
已經聽不見大地震動時核爆炸似的巨響,以及大地顫動時發出的深沉的喘息。
我連忙打開手機電筒向外一照:被扭曲的鐵軌、被震裂的公路、被震斷的橋樑。
整座城市奄奄一息,偶爾地,有幾聲孩子細弱的哭聲,也像是從遙遠的地心深處傳來,那般深幽,那般細長,像幻覺中一根飄飄欲斷的白色的線。
城市面目全非,七零八落的混凝土樑柱,冰冷的機器殘骸,斜矗著的電線桿,半截的水塔,東倒西歪,橫躺豎倚。
我仍生存,我仍活着。
這是我第一次經歷地震,原來大自然的威力是多麼的強大,仼何人在這底下,都顥得渺小而無力。
我記得考試的時候,有一條題目是考問作者對生存與生命的意義。我沒有多想,與其是說沒有多想,倒不如是說沒有時間細想。
在爭分奪秒的考試中,我只記得我只是把背誦過的溫習默寫出來以作回答。
在未曾經歷這般災難之前,很難想到生存對於生命的涵義,也很少意識到生存本身需要怎樣的堅韌與頑強。常常,生命的消失不僅僅在於外在的災難,而更在於虛弱的人類本身。
一切音響都被窒息了,一切生命都被這死一般的霧裹藏了。
淡淡的晨光中,細微的塵末,一粒粒、一粒粒緩慢地飄移,使人想起瀕死者唇邊那一絲悠悠的活氣。
這時,天空中傳來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聲,直升機上的探射燈向四方照射,掦聲器正以日語再呼叫。
一輛輛軍車編隊開進這裏。
一陣又一陣尖銳急促的警笛聲破空響起,由遠至近越發刺耳地傳來。
光明,似乎再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