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人站在空屋前，殘破的別墅像一頭蟄伏的黑暗巨獸，張開焦黑的大口等待獵物自投羅網。報仇的低語仍在空氣中迴盪，卻比剛才更加清晰——那聲音不再飄渺，而是帶著明確的目標性。「聲音……是從地下傳來的。」小薇顫抖著指向屋基方向。阿明從背包掏出強力手電筒，光束劃破黑暗時，我們都倒抽一口涼氣——屋角處有一道幾乎被雜草完全掩蓋的向下階梯。「所以是地下室？」阿明努力讓聲音聽起來鎮定，但我看見他握著手電筒的手在發抖。我們互相看了一眼，知道沒有回頭路了。小凱已經消失在黑暗中，我們必須找出真相，也許還能找到他。

地下室的景象讓所有人僵在原地。

這裡根本不是普通的地下室，而是一個幾乎與地上房屋同等大小的空間。牆邊擺滿各種古怪設備——閃著微光的儀器、纏繞電線的機器，還有數十個監視器屏幕，此刻全部漆黑無聲。正中央，一個身影坐在輪椅上，背對著我們。輪椅周圍散落著各種工具和機械零件。「歡迎。」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輪椅緩緩轉過來。坐在上面的是一個約莫六十歲的男人，半邊臉嚴重燒傷，但另一邊臉卻異常清晰。他身上連接著數條管線，延伸到身後那台巨大機器。「你是誰？」阿明舉起從路上撿來的木棍，聲音顫抖。「我是這棟房子的主人，或者說——是唯一沒完全死掉的那個。」男人發出類似笑聲的喀喀響，「更多準確地說，我是陳允行，火災中『死去』的父親。」

牆上突然亮起一幅投影照片——幸福的一家四口，正是傳說中被燒死的那家人。「我們沒有全部死於火災。」男人操控輪椅靠近一些，「我活了下來，但妻子和孩子們……都走了。」他告訴我們，火災不是意外，而是人為縱火。當年村裡有人想強買這塊地開發，被拒絕後惡意縱火。「警方找不到證據，村民選擇沉默，我的家人就這樣白白送命。」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所以我決定自己討回公道。」

他展示了整個「幽靈街」的祕密——他花了數年時間建造這個地下基地，用投影儀器製造黑暗結界，用定向音響創造怪聲，甚至設計了簡單的機械裝置來製造爪痕。「那些進來探索的人，我只是稍微……嚇唬他們一下。」他淡淡地說，「他們身上的爪痕只是機械爪的刮傷，足夠嚇人但不致命。我需要這個傳說持續下去。」「但小凱呢？」我鼓起勇氣問，「我們的朋友剛剛跑進去黑暗裡……」男人愣了一下，隨即搖頭：「我沒有抓你們的朋友。今天的系統還沒有啟動投影黑暗功能，那只是普通的夜晚黑暗。」就在這時，角落傳來一聲呻吟。我們轉頭看見小凱蜷縮在那裡，額頭有塊瘀青。「我、我剛才跑太急撞到樹幹，暈過去了……」他尷尬地說，「醒過來就找到這裡……」

真相大白，沒有鬼魂，只有一個悲傷的復仇者。

「所以你要繼續這樣下去嗎？」小薇輕聲問，「用恐懼報復整個村子？」男人沉默很久，終於抬頭時，眼中已有淚光：「這些年我每天聽著村民經過時說的傳說，聽著他們如何描述我家人的『鬼魂』……我發現這已經不是復仇，而是變成了一種扭曲的紀念。」他深吸一口氣：「也許是時候結束了。」

一週後，村民驚訝地發現「幽靈街」的黑暗奇蹟般地消失了，陽光再次灑進這條長期被遺忘的街道。又過了幾天，村公所收到一大筆匿名捐款，附帶條件是將空屋改建為紀念公園。

公園落成那天，我們幾個再次站在曾經的空屋前，現在這裡已是綠草如茵，兒童笑聲迴盪。「所以他最後還是選擇原諒。」小凱說，額頭上的瘀青尚未完全消退。我看著公園中央新立的紀念碑，上面簡單刻著「紀念所有曾在此地生活的人」。「也許不是原諒，」我輕聲說，「只是選擇了不同的紀念方式。」

有時我還會想起那個地下空間，想起那個半人半機器的身影。真相大白了，但有些真相，遠比傳說更讓人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