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久殘障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白熾,灰白的光管停留在畫面的左下方,光線從右方的窗戶透進來,被百葉廉折成一條條的直紋。走進身體的空氣異常不同,是不懂形容的氣味,聲音被那模型吸進了,除了那無力的呼吸聲和那機械發出毫無任何節奏感可言的「嘀嘀嘀」……

我用著剩下的力氣,撐著自己,想要坐起來。想不到只是一個小動作,都能令我感到暈眩…背脊躺在軟枕上,眼睛看著四周的建設,才發覺這裡是醫院。我努力地回想事情的起因,想不起來,還是算了……現在,我只想走出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空間,我把雙腳移動到則面,想走,可是怎麼整個人彷彿被纏繞著?原來是一大堆線管牽繫著我的身體,動彈不得,我的雙腳似乎被這張床沈重地吸住了,我連忙掀開被子看看…「怎會這樣?」我緊張得快要哭了,我的雙腳…被雪白的布料包紮著。我的記憶逐漸浮現在原來空白的腦海,記得那時媽媽開著私家車,帶我回校參加籃球訓練班,忽然白光一閃,我就躺在這了。

「啪啪!」門外傳來響亮的叩門聲,爸爸走了進來,他那憔悴的臉色散發出一絲絲的傷感,他皺著眉頭地走過來,似乎有話要說,當他還沒開口說話時,我已立即抓緊他的衣袖,問道:「爸爸!我的腳怎麼了?媽媽呢?為什麼她沒有來?」

看見他那雙無助的眼神,一言不發,那時候我已經知道,媽媽已經在我昏迷時偷偷地走了……我的淚水在眼眶中轉個不停,我不想哭,因為我不想再為爸爸添加更多的壓力,他的心好像有好多話要說,也許是因為沒盡責任保護我和媽媽而感到內疚,或是因為媽媽的逝去而感到悲痛。

突然,一位護士進來了,她正在和爸爸談話。

「她終生殘疾了。」

「什麼?我終生殘疾了?」我不能承受這種打擊,怎麼只是短短的一瞬間,足以令一切的不幸接踵而來?看見爸爸雙眼紅腫,我的心又降臨著強烈的痛楚,只見爸爸向護士道謝,他就再沒有說過任何話了……

我仍努力含著淚,待爸爸給我盛好開水、切好水果,放在我旁邊的木桌子,他應該感到太累了,沒有跟我說話,便走出了病房。

我用棉被蓋著自己,淚水不停劃過面孔、擦過嘴角,我悄悄地哭,以前我哭的時候,媽媽都會給我擦眼淚、千方百計地想方法逗我,我在漆黑的被窩中看見了媽媽的影子,我立刻抓著她,卻抓不著,現在的我只能自己承受一切的傷痛,沒有人再理會我了……

不久,我出院了,雖然走出了那個可怕的地方,但現在的生活每天都很難捱,萬無目的地獨自留在家裡,雙眼看著在蔚藍的天空中翱翔的小鳥,耳朵聽著在公園玩耍的小孩發出的歡笑聲,嘴巴一直說著抱怨的說話,為什麼上天要這樣殘忍?為什麼他們可以擁有歡樂、擁有自由呢?現在,我的夢想沒有了,以前的我可以自由地打籃球、可以攀山涉水、可以走遍全世界……而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

以前總會打籃球令自己痛快一番,把憂愁或生氣都發洩出來,現在的我已經不能像以前一樣瀟灑地蹦跳了……

說不來,還是來了,籃球場,我把輪椅推在三分線,在這,我一個人懷念著以前和朋友一起打籃球的時光……閉著眼睛,臉孔向著天空……彷彿整個人沉醉於一個虛幻世界……聽見打籃球時大叫大喊的聲音…嗅到一陣陣汗水的氣味…看到高高的籃球架,我用力地站了起來,看見不熟悉的人,卻想和他們打一番……

運球、轉圈,汗水隨著微風慢慢飛舞……跳!我一下子把籃球投入籃球網子,勝得一分。

我喜歡這種無憂無慮的感覺。

「汪汪!!」

張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流浪狗……

才發現,我的腿並沒有痊癒,而剛剛發生的,都是夢嗎?

那小狗眼淚汪汪地看著我,乞求的表情令我為牠感到可憐,我把牠抱進懷裡……回想起打籃球的時光,亦想起媽媽的笑容,我的心就如像被刀深深地刺過,我的一切就此告終,小狗毫無掙扎地看著我,而我覺得我和牠的遭遇是一樣的,牠,被一些殘酷無情的人遺棄,而我,就是被世界忽略、被世界拋棄……

我不忍心丟下牠,因為不想牠再次承受被棄掉的感覺,因為我也如此,懂得那種痛。

回家後,只看見爸爸垂頭喪氣地坐在沙發上,一直沈默。

「爸爸,我帶了小狗回來飼養。」

「女兒啊,我失業了,再買狗糧啊什麼的,家也沒錢了,還是把牠放出去吧……」

那一刻,真是想死掉,看見小狗、看見爸爸的憂傷,我幫不了忙,以前,我哪裡都能去,找工作,找兼職幫補家計……

現在,我的眼淚忍不著地流出來,為了不想讓爸爸看見我的悲傷,我立刻走進睡房,關上房門……

殘廢,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