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拿著手電筒和以防萬一的食物,踏進了雨中的廢墟。每一步都像被什麼吞噬著,好奇心與恐懼在泥濘中交纏,彷彿在揭開某個深淵之前的序幕。
才剛走進廢墟,一陣似曾相識的聲響再度傳來,我們不由自主地顫抖,冷汗悄無聲息地將我們包圍。允行的心跳聲清晰得像是被活生生刨出,在我耳邊劇烈跳動。我們手臂緊貼,汗水打濕了彼此的雞皮疙瘩,一時間,雨水與恐懼幾乎將我們淹沒。
「沒事的,只是風聲而已,都是合理的動靜!」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帶著兩人繼續往前。手電筒的光掃過四周,映出散落一地的破舊藥瓶、帶破洞的衣物,甚至還有一些動物的屍體。我不禁幻想,廢墟深處的空屋裡,是否藏着一隻嗜血的怪獸?或是某個殺害生靈的鬼魅?門的後面,會不會就潛伏着能將我們吞噬的危險?
快到二樓時,門後的動靜越來越明顯——像野獸低吼,又像撕裂般的咳嗽,一聲比一聲更深沉。腳步聲沉重而密集,即便有雨聲作背景,也絲毫掩蓋不住那種逼近的壓迫感。我們三人的腿早已軟如棉花,僅存的最後一絲意志讓我們在門前停下。
「不然……我們回去吧?這些聲音肯定是活物發出來的,如果門後是殺人狂魔怎麼辦?一心,我們走好不好?」允行用盡最後一點勇氣顫抖着說。我默默握緊他的手,手中的汗讓尋找鑰匙的過程變得異常艱難,彷彿捧着一把灼熱的岩漿。不安幾乎從我的指尖滴落。我艱難地將鑰匙插入門鎖,而就在此時——「啪⋯嘰⋯噗⋯」一聲,門猛然被某種力量從內推開!
手電筒瞬間掉落,一點昏黃的、令人發瘮的光從門縫滲出。我們失去唯一的光明,放聲尖叫,潮濕的地面彷彿將我們拽倒。我們緊緊抱在一起,誰也不敢抬頭睜眼。直到一聲細細長長、帶點遲疑的叫聲響起:「喵……」
我心頭一驚——難道是貓妖?本能驅使我迅速爬起,抓起手電筒照向聲音來源——
光線盡頭,是一隻普通的黑白小貓,瞳孔被照得圓圓的,無辜地望着我們。
「沒事,只是隻小貓。」我鬆了一口氣,低聲安慰大家。我們蹲下身望着牠,原本緊繃的氣氛稍稍緩和。而門後的動靜,在我們尖叫之後竟奇異地安靜了下來。
我們小心地往裏走去。
「咳……你們來啦,咳……孩子們別怕,坐下來喝點水,陪爺爺說說話……」
裏面的房間傳來蒼老的聲音。那咳嗽聲,怎麼如此熟悉?不就是剛才我們以為的野獸低吼嗎?原來一切可怕的聲音,只是爺爺的咳嗽與腳步。
我們漸漸放下心,環顧四周——昏黃的燈光下,三兩隻貓安靜蜷縮,牆上有小鳥棲息,窗台還躺着一隻刺蝟。整個空間看起來破舊,卻異常溫暖。
一位爺爺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來,拐杖與地面的摩擦聲,正是我們以為的密集腳步聲。燈光下,他的臉頰陷得很深,頰骨高高聳起,可眼睛裡卻亮得很,像盛著兩點星光。,卻帶着一絲慈祥。
「爺爺,這裡……真的不危險嗎?」允行一邊撫摸小貓,一邊怯生生地問。
「這些孩子都是我親手喂大的,怎麼會危險呢?只是村裏的人不喜歡我,編出許多謠言罷了啊……」他費力地說着,語氣中有些許遺憾。
「那為什麼沒人來照顧您?還有,爺爺您是怎么把鑰匙放進我口袋的?」我忍不住問。
爺爺長嘆一口氣,緩緩道來:「早年,我和兒子來到這村子。我是醫生,他也跟着我學醫。起初大家都很歡迎我們,直到有一次……我兒子為了救一個村民,不幸兩人一起感染過世。村裏人認為是我們失手害死了他們,從此再也沒有人願意接近我們……」
他頓了頓,眼神投向那些小動物,聲音變得溫柔:「但我還有它們。我靠著一點醫術照顧這些被遺忘的小生命,而它們也陪伴着我,直到現在。鑰匙嘛,牆上的小鳥通人性,你們上次在下面的時候,它便悄悄地叼進你口袋裡。」
爺爺開懷卻又苦澀地笑了笑。我們三人沉默了下來,先前的恐懼在昏黃的燈光中消散,只餘下三分悲涼、七分溫暖。原來,那些令人害怕的聲音背後,藏着的是一位孤獨老人溫柔的堅持。「爺爺既然流言擊垮不倒廢墟,那就讓恐懼阻擋著不善,這些生靈和受過恩惠的人們一定會來看您和記得您⋯⋯」
離開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我們回頭望瞭望那座廢墟,此時看來,它不再陰森,反而像一盞微微發光的燈,在無人問津的角落靜靜地點亮着。
而那些聲音,也不再是怪獸的低吼,而是一個生命與另一群生命之間,孤單卻充滿力量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