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的日光染亮天空，一種昏暗祥和的光芒。忽然有種日薄西山的觸動。

歲月就這樣輕柔地劃過雲端了，我跟媽媽已經五年多沒有見面了。回想當初爸媽的離婚就像是一場過家家的散場，沒有任何一點應有的硝煙，哪怕是一絲一毫足以作為離婚元素的情緒在裏頭。噢不，唯有母親，在離開家門的時候，回過頭來，拿走了放在飯桌旁的迷你全家福，然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時候的我還太小，不懂得事情為何發展成這樣，只是站在房間門口，不住地發抖。

他手指的煙馬上就要燒到盡頭了。黎明的光並不十分清晰，影子孑然而立在牆壁上。我出神地望着他，有點時空錯亂的感覺，彷彿自己又身處在回憶裏。

「爸⋯⋯」，我脫下外套披在他的肩膊上，「走吧，去喝早茶。不吃早餐，你的胃又要痛了。」

他的煙燒盡了，他把塞進已經堆滿了煙頭的玻璃酒瓶內，他定定地盯了它們一會兒，然後緩緩地，抬起頭來。

並不是記憶中的那張臉，是一張寫滿了倦意的臉，眉頭微鎖，有一點憂愁的表情。我從回憶中幡然醒來。

噢對，他已經不喝酒了，身上的酒氣已經乾涸，取而代之的是一揮手就能嗅到的香煙味道。朝陽的光打在他的臉上，他漫不經心地抽起另一個煙，始終不換姿勢。

他心煩的時候便會抽煙，只是臉上總是掩飾，向我掩飾他的一切情緒。每當想起來，便覺得一陣心痛。其實我已經不怪他了，從當初的忿忿不平丶惱羞成怒變得沉默淡定。其實我是應該很他的，恨他像個局外人一樣，對媽媽的離開不說什麼，默默地接受，甚至直言「我們已經離婚，請不要干涉我的生活。」或許，過去這十年我的青春也能是璀璨的吧，不需要像從前那樣幸福得令人發膩，但起碼不像現在這樣的卑微，小心翼翼。

「爸，媽昨天打來電話。」他怔了一下，煙灰從他的指尖滾落，幾乎要把他的手指灼傷。「沒關係的，我把它推掉。反正⋯⋯」我也實在沒膽量站在媽媽面前，跟她說，這十年，我們是怎麼生活過來的。在同桌跟自己說她媽媽發現她哭腫了眼睛時，跳腳說要跟爸爸一起回學校找欺負她的人算帳時，那份不知所措，那份若有所失⋯⋯

「米米，父親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我詫異地抬起頭來，然後看到他頹喪地低下頭，雙手抱住腦袋。我慢慢地一呼一吸，努力想假裝成一副沒所謂的樣子，可是，還是被牽扯進一種不能言清的情緒裡。

「其實，我跟你媽也通了電話⋯⋯後天⋯⋯我們約了下午三點去影樓⋯⋯」

這一別，便是十年。事隔那麼久，終於能和母親見面，而且是一家三口子。有種失而復得的幸福感。但並未有預料中的欣喜若狂地抱着母親痛哭，相反的，所有的激動和委屈都被壓制住了。儘管眼框紅了又紅，但眼淚始終是沒有落下。哪怕有一點點的我很想你和我很怨你，我都不願意表現出來。

「咔擦」的一聲，一剎那的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