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琴房像一只闷热的蒸笼,窗玻璃外阳光猛烈,汗水仿佛也在我额上悄悄凝聚起来,缓缓往下滑落。我僵直的手指笨拙地按在琴弦上,可拉出的音调却如锯木头般嘶哑刺耳,连自己听着都觉得刺心。我沮丧地垂下了手臂,指尖已经磨得发白,心中如同被无数看不见的绳索缠绕着,闷闷地透不过气来。这枯燥的反复练习,竟真如蚕食桑叶般,缓慢却执着地吞噬着我的所有耐心。
每天放学后我便如约扑入琴房,日复一日。指尖开始红肿,仿佛在无声地抗议着,有时甚至被弓弦磨出了血泡;肩膀也时常僵痛得如同被钉牢一般。窗外不时传来孩子们嬉戏追逐的欢笑声,那无忧无虑的声音像活泼的溪流,流淌过我紧闭的窗棂——每次听到,我的心里都似被小虫子轻轻啃咬了一下,留下微微的酸涩。
更添烦恼的是邻居的抱怨声。琴声偶尔像不听话的顽童般冲出窗外,隔壁便立即传来不耐烦的拍墙声,或者干脆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的斥责。那些声音如重锤击打在我心上,我只好放下琴,在满室寂静中对着墙壁发呆,心中阵阵羞愧和委屈翻腾着,像水波一样漾开,蔓延。我甚至不止一次暗暗怀疑:这条布满荆棘的琴路,是否真值得我耗尽所有少年时光去跋涉?
记忆中最深的那场雨,下得又急又密,我沮丧地抱着琴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突然,一阵低沉而奇妙的琴声穿透了雨幕,丝丝缕缕飘入耳中。我循声而去,只见街角一位流浪艺人正专注地拉着二胡,他衣衫破旧,可音乐却仿佛是他灵魂的翅膀,在雨帘中自由舒展。我静立雨中凝神谛听,那旋律竟如此浑然天成,仿佛自他手中自然流淌而出——原来琴声并非只有技巧,它更有灵魂的呼吸。回家后我再次翻开琴谱,巴赫那句箴言如一道光划破迷障:“我流下多少汗水,我的琴键便回馈我多少欢乐。”窗外雨声淅沥,我的心弦却第一次听见了某种澄澈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