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後的幾個禮拜,我看著房間充滿著我們曾經的回憶,我看到一張照片,那是我求著奶奶跟我分享她曾經生活的回憶,我坐在床邊撫摸著那張照片,突然回想起那個時候的場景。我坐在地上,靠著奶奶的腿邊聽著她分享。
以前的生活很艱苦,年輕那會兒,餓得最厲害,胃像是被火燒一樣,一直往外泛酸水,印象裡,食物永遠都是稀的、糙的。米缸刮得見底,媽媽也會把最後一點糊糊餵進弟弟的嘴裡,我只能在他們離開之後偷偷舔刮著缸的竹片,那一點沾著的粉末,就是我一天的念想。屋子裡面,茅草頂薄得像紙,雨大些,屋裡就和外面一樣。泥地濕漉漉的,牆角擺著接漏的破瓦盆。冬天的時候,冷風像一把小刀子,往牆縫裡鑽,一家人裹著一條硬邦邦的棉絮,凍得牙齒打架。那光景,活著,就是跟老天爺搶命。
學堂的鐘聲,是深深紮在我心上的針。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隔壁家的男娃娃,背著書包,打打鬧鬧的跑過我家那堵土牆,心就像被貓爪子搔癢。我也想去啊!那書本上的字,黑亮亮的,像是藏著另外一個世界。可我爸爸把旱煙重重一磕在桌上:「女娃子,念書?能當衣穿當飯吃?趕緊的,去後山把柴火背回來,之後還得去李叔家洗衣服!」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硬生生憋了回去,鼻子酸得發疼。弟弟的書包被掛在牆上,我偷偷模過,那粗粗的布料,磨得我指尖發麻。
柴火被捆在身上,沉得像座小山,壓得我腰都直不起來,碎石子硌得腳底板生疼。在李叔家,那髒衣服堆得像座小山,冰冷的井水冷得刺骨,只是碰了一下手便凍得通红,手上的口子浸在水里,疼到在地上打滾。李太太的指尖,戳著我腦門罵:「笨手笨腳的丫頭!」我低著頭,一聲不吭,只想著灶上能煨著給弟弟留的那小半塊紅薯。晚上,油燈豆大的光,我要搓鞋底、補衣服,眼皮打架也要撐著。累?全身上下都透出疲憊。可不敢倒,我倒了,爸媽肩上的負擔就更沉,弟妹更沒有人管。
日子就像拉磨的驢,一圈圈轉,碾壓著汗,碾壓著淚。手上的凍瘡,裂了又好,好了又裂,磨出厚厚的老繭。腰桿早早就彎了。苦嗎?真苦。苦得夜裡偷偷哭,眼淚滴在破枕頭上,沒一點聲響。可哭有什麼用?路還要走,活還要久。心裡頭憋著一口氣,像石頭縫裡鑽出來的草,再難,也要向著那點光亮去。就盼著,家裡人能多吃一口飽飯,弟妹能少受點罪。
熬著熬著,天,好像一點點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