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陽光像蜜糖般黏稠地灑在濕漉漉的山徑上，蒸騰的水氣讓整座山瀰漫著朦朧的金色光暈。我們脫下滴水的雨衣，發現背包裡的乾糧早已被雨水浸得軟爛，但誰也沒抱怨——方才在暴雨中互相拽著背包帶前行的觸感還留在掌心，那比任何補給都更能讓人飽足。

「你們看！」朋友突然指著岩縫驚呼。幾株被雨水洗得發亮的野百合正從石縫裡探出頭來，花瓣上滾動的水珠將陽光折射成七彩的碎鑽。這讓我忽然想起祖父說過的話：暴雨過後的花，連香味都是帶著勇氣的。

隨著海拔升高，植被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裸露的頁岩。我們手腳並用地攀爬時，發現岩面上佈滿螺旋狀的化石痕跡，那是遠古海洋生物留在時間裡的密碼。朋友氣喘吁吁地開玩笑：「原來我們正在海底登山。」疲憊的笑聲驚動了岩壁縫隙裡的酒紅朱雀，牠們振翅飛向雲端的瞬間，抖落的羽毛像小小的火炬飄落在我們肩頭。

轉過最後一道之字形彎路時，暮色已開始親吻群山。不知何處湧來的雲海突然淹沒了下方山谷，我們彷彿站在世界的屋脊，看著乳白色的浪濤拍打著遠處的山峰。有人掏出皺巴巴的巧克力分食，融化的甜膩混著唇邊的汗鹹，竟比米其林餐廳的甜點更令人戰慄。

當第一顆星星刺破靛藍色天幕時，我們終於癱坐在山頂的觀景台上。背包扔了滿地，有人倒出靴子裡的碎石，有人忙著用繃帶纏繞腳踝的水泡。但當夕陽突然從雲層裂隙間迸發出萬丈金光時，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術——雲海在腳下燃燒成熔金，遠方的稜線成了滾燙的鐵水鑄造的藝術品，而我們被鑲嵌在這幅畫裡，成了天地交合處最生動的註腳。

夜風漸起時，我們用頭燈在岩石上拼出星座圖案。銀河從頭頂傾瀉而下的光瀑中，偶爾有流星像迷路的螢火蟲般劃過。朋友們的呼吸聲逐漸與松濤同步，而我想起暴雨中那株被壓彎卻未折斷的野蕨——此刻我們就像它新生的捲鬚，在經歷漫長的攀援後，終於觸碰到了屬於自己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