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進這個單位,才剛滿第三晚。
黃昏的光線黯淡得像是特意壓低音量的背景音樂,斜斜地照進客廳,牆角投出一道像撕裂紙張一樣鋸齒狀的陰影。我一個人坐在梳化上,手上握着一本課外書,卻一直未能集中精神。爸媽今早回鄉探望外婆,要明天下午才回來,這個晚上,是我首次在新居獨處。
單位不大,兩房一廳,八百餘呎,重新裝修過,幾乎聞不到油漆味。窗外望出去是一道密密麻麻的樓景,沒有山,也沒有海。這裏是荃灣某一座三十多年樓齡的唐樓頂層,不設升降機,日常上落靠雙腳,頗為吃力。
我本以為——那就只是個普通晚上。
直到七點十分,我聽見了第一下聲音。
喀,咔——
那聲音很輕,很短促,像是誰悄悄地將某件東西拉開了一點,再停下來。它從我身後傳來,我猛地轉身,只見窗簾微微擺動,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我走去廚房檢查,沒開煤氣,窗子也關得緊緊的。或許只是風,或者樓下的雜音傳上來?
我試圖說服自己。坐回梳化。
喀嚓——嗒。
這一次更清晰,是某種夾雜金屬摩擦與卡扣脫開的聲音,像是……像是有人在開一個舊抽屜?聲音的來源難以定位,但不像是樓下傳來的,因為它近得可怕——仿佛在我房間裡。
我吞了吞口水。走向房間。門虛掩着,一如剛才我離開時那樣。我按下燈掣,燈亮了,乾淨整齊的房間裏,一切如常。書桌、床、行李箱、書櫃……抽屜都關着。
我蹲下來查看床底,空無一物。
站起來時,卻聽見啪嗒一聲,客廳的某個角落又傳來不明聲響。
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人進了我家?又或者——是結構老化的樓宇在作祟?但若是這樣,為什麼聲音那麼有「意圖」?就像某個有意識的存在,刻意在移動、在干擾。
手機已經在我手裡緊握。我應該報警嗎?可是沒有實質證據。我也曾在社交平台上看過一些所謂「新居怪聲」的影片,最後都證明是水管、老鼠或氣流所致。我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不要胡思亂想。
啪——啪——啪。
三聲,有節奏的,像是有人用指關節輕敲牆壁,從廚房傳來。
我不再猶豫,拿起手機手電筒走進廚房。廚櫃門緊閉,地上沒有異物,連微波爐都乖乖關著。但我發現,冰箱上的那張字條竟然不見了——那是媽媽今天早上貼的,提醒我晚上吃餸要加熱。它本來貼在最上層的位置,用的是磁貼。我記得清清楚楚。
磁貼還在。字條卻不翼而飛。
咯吱……
一道細微的聲音,自洗手間傳來。
我的背脊涼了半截。洗手間的門原本是開着的。我記得清楚,因為我有開燈。但現在,它半掩着,燈也關了。
我一步一步走近,幾乎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門沒鎖,我輕輕一推,門自動滑開,裡面沒人——但浴簾卻像剛被碰過似的,還在輕輕搖晃。更令人不安的是,洗手盆邊擺放的牙杯被倒轉過來,牙刷也被換了方向。
我記得自己早上刷完牙後,把牙杯正放在右邊,牙刷柄朝左。現在卻剛好顛倒。
有人進來過?我不可能那麼粗心。可是,大門是鐵閘加防盜門,我沒聽過開鎖聲。窗戶全部上了鎖。那麼是誰動過這些東西?
這些聲音、這些異動,不像是幻覺,但又都不構成「明顯入侵」的證據。我站在洗手間裡,呼吸聲與天花板的風扇聲混在一起,產生一種壓迫感。
我終於決定離開洗手間,回房間把門反鎖。床頭的桌上,我發現了一樣東西。
那張字條,靜靜地躺在桌上——而上面的字跡,卻變了。
原本是媽媽的字,現在卻是一句陌生而整齊的筆跡:
「你看見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