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空屋的响动，总带着股说不出的熟稔。

年轻夫妻换了新锁的第二天，男主人就听见屋里有“叮叮”声，脆生生的，像有人在碰搪瓷缸。他记得母亲的床头柜上，总摆着个掉了漆的缸子，是父亲生前用了大半辈子的，缸底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勇”字——父亲的名字。

“许是风刮的。”他嘴上应付着妻子，心里却有点发沉。上周收拾阁楼时，他在旧木箱里翻到过父亲的军功章，当时随手扔在一旁，此刻却莫名想起，母亲总说父亲最宝贝这东西，夜里常拿出来擦。

怪事渐渐多了起来。夜里总有“沙沙”声，像有人在翻相册。妻子说怕得很，他却听着耳熟——母亲晚年眼神不好，翻相册时总爱用手指摩挲照片边缘，纸页摩擦就是这声响。有天早上，他竟在客厅的灰尘里，发现半枚褪色的红星纽扣，是父亲军装上衣的样式，母亲以前总把掉了的纽扣收在铁盒里。

刘大爷来送钥匙时，指着墙角那堆旧书：“你妈以前总坐在这儿翻《本草纲目》，说你小时候总咳嗽，她想寻个土方子。”话音刚落，就听见那堆书里传来“啪”的一声，一本最厚的应声翻开，书页停在治咳嗽的那一页，角落里还留着母亲用铅笔勾的浅浅记号。

男主人蹲下来，指尖碰着那记号，忽然想起十岁那年，自己咳得厉害，母亲就是捧着这本书，在灶台前熬了整夜的梨汤，汤里飘着片甘草，苦中带甜。

这天傍晚，他独自去空屋。刚推开门，就听见厨房传来“咕嘟”声，像水壶在灶上冒泡。母亲以前总在傍晚烧开水，说他爸下工回来要喝热茶。他走进厨房，灶是冷的，水壶也早就被收走了，可灶台上那只缺角的粗瓷碗，却盛着小半碗清水，水面漂着片薄荷叶——他小时候夏天总爱喝这个，是母亲从院角的薄荷丛里摘的。

碗边放着根银簪子，是外婆给母亲的嫁妆，母亲走前说要留给未来的孙媳妇。簪子尖上，缠着根红绳，打了个小小的结，和母亲以前给他系平安绳的手法一模一样。

风从烟囱里灌进来，带着点烟火气。他忽然听见里屋传来“咔嗒”声，像是母亲生前那只老座钟在走，滴答，滴答，像极了小时候无数个夜晚，母亲坐在灯下，给他缝补衣服时的针脚声。